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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二人仍是一早就出發了。今天是頭趟往余記送柴火,不能遲了。

在后街的余記打鐵鋪姐弟二人找到了掌柜。

那掌柜四五十歲的年紀,高大精壯,一身短打,腳上一雙黑布鞋,目光灼灼。

看着像是個歷盡千帆的人,渾身的氣勢瞧着像是腥風血雨里走出來的。

難道也當過兵?

前些年朝廷沒事就徵兵跟回鶻或是南疆來上一場,被征了去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喬明瑾打量那人,那人也在打量她。

片刻後,那人也不多話,徑直去看牛車上的柴火。在兩個麻袋上還按了按。

喬明瑾便跟着旁邊說道:“這兩袋都是松毛。原先送到別家是為了引火的。若是你這裡不需要我再拉回去。”

那人聽了便說道:“裝得挺實。原來你送一車什麼價?”

喬明瑾便說道:“松毛一袋五文,一車柴給的是五十五文。您這裡都是用的粗大的柴枝,我這個可能細了些,您給個五十文一車就行了。以後我會撿些大的粗些的拿過來的。”

那人點了點頭,又看了她一眼,許是覺得對一個小娘子說讓她劈些粗柴送過來有些不合適,便說道:“也不要勉強。不過我這打鐵鋪跟尋常人家燒的柴確實不一樣,細柴我這裡不經燒。”

喬明瑾聽了便點頭,表示以後會送些粗的來。

那人便又說道:“我姓余,以後我不在,會吩咐底下的人給你銀錢,你隔日便送一車來。若有哪日不能正常送,需提早告知我們。我這裡日日都離不得柴火。”

喬明瑾聽了點頭說道:“余師傅放心吧。我家也指着這個活計穿衣吃飯呢。若真有事不能送,會提前跟你們說的。”

說完接過那人的六十文錢,等着夥計們把柴搬空了,姐弟二人便牽了牛出了余記的門。

讓明珩去寄牛車,她則挑着兩筐子雞蛋,抱了一小捆竹耙往集市上走。三十幾根竹耙她可抱不完,剩下的一捆等明珩再抱過來。

沿路好些人在看她,害她心慌臉紅了一把。哎,還是皮薄了些。

在集上把兩個筐子剛放下,就有那相熟的人圍了上來。

“小娘子,是挑的雞蛋嗎?”

“是啊。今天比昨天多了些。”

“哎呀,你還會做竹耙啊?”

喬明瑾便笑着點頭。

有同擺攤的人把她的竹耙拿起來看:“哎呀,小娘子的竹耙還刻了字呢!這都什麼字?紅紅的挺喜慶的,這還有花呢。這可新奇。”

喬明瑾便一一指着竹耙上的字說了一遍。

“這倒是個好意頭呢。小娘子你準備賣多少錢啊?我正好家裡缺了一把呢。”

喬明瑾不想這生意這就上門了。

按捺住驚喜,說道:“我也是頭一次賣。各位都是常擺攤的,可知這竹耙的價錢?”

有一個大嬸便說道:“這尋常的竹耙有八文的有十文的,若是松山集可能五文錢也能買到。不過這裡賣東西是要交錢的,進城要收費用的,所以東西都賣得比松山集要貴些。小娘子你這個竹耙還刻了字刻了花,十一二文也是能賣的。”

喬明瑾想了想,十文已是到了她心裡的價位了。便對那個有意的中年漢子說道:“若大叔想要,就給十文吧。也不指着它發財。”

那大叔倒是個爽快的,很快就掏了十文錢,樂呵呵地挑了一把刻了“五穀豐登”的……

等明珩抱了剩下的竹耙過來的時候,喬明瑾已是把雞蛋賣了一大半了,竹耙也賣了一半。

明珩到了,喬明瑾也鬆了口氣。她這要回答別人的詢價,要應付別人的討價還價,要點雞蛋,要收錢,要賣竹耙,着實有些忙亂。

姐弟二人一配合,加上有明珩的精明利索,很快雞蛋又賣了一小半,筐里就剩幾串了。

這稻草捆得雞蛋還是讓人瞧着新鮮,來買的人也不在意多的那一文兩文錢。這讓她的雞蛋賣得比別家的要快了一些。

而竹耙倒是剩了七八根。那些小的倒全賣出去了。

看來這耙松毛,翻曬穀物雜糧的活計還是家中的小孩做得多呢。做父母的也樂意買一把照小孩身高做的竹耙哄孩子高興。

姐弟倆正點着剩下的雞蛋和竹耙,頭上就罩了一把陰影。

“瑾娘?”

喬明瑾抬頭。

嗬,他怎麼來了?

一身捕快的衣裳,腳上蹬着一雙皂靴。怎麼腰間沒有配把大刀或是劍什麼的?

喬明瑾與之對視了幾息,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良久才問:“你怎麼到這來了?”

岳仲堯一臉驚疑,還以為是看錯人了,還在錯愕中,只答道:“我,我巡視至此。”

也是。人家是捕快嘛。只是不去抓賊倒干起了城管。

“瑾娘,你怎麼到城裡來了?這賣的是雞蛋?哪裡來的?這竹耙又是哪裡來的?”

喬明瑾聽了並不想回話。

明珩看了她姐一眼,只好說道:“雞蛋是鄉親們托我們賣的,竹耙是我姐自己做的。”

岳仲堯還是有些稀里湖塗的。

拿起地上的一把竹耙,這是瑾娘自己做的?又看了看喬明瑾一眼,怎奈喬明瑾只顧着給人拿雞蛋,並沒有看他。

後頭跟着岳仲堯的幾個衙役好奇問道:“岳捕,這是……”

岳仲堯剛想張口,喬明瑾便快速說道:“我們是同鄉。”

岳仲堯臉上黯然,沉默地點頭應付幾個同僚的詢問。

有一個衙役便說道:“你是岳捕的同鄉,今後若是有人找你麻煩,就報岳捕的名號,沒人敢找你的麻煩。這條街有我們罩着呢。”

旁邊擺攤的人眼睛一亮,全圍過來把喬明瑾剩下的幾根竹耙買去了。那剩下的幾串雞蛋也被來採買的人分颳了去。

喬明瑾一陣錯愕。

這些人對於岳仲堯這幾個人面上都是一副討好的表情,也不知是巴結還是畏懼。

喬明瑾錯愕歸錯愕,自己帶來的東西賣完了,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收拾了籮筐扁擔便要挑上肩走人。

“瑾娘……”岳仲堯想拽住她,但這裡人還很多,只訕訕地叫住了她。

“岳捕有事嗎?我女兒還在家,我這還要趕着回去呢。”

岳仲堯要搶過她的擔子,被喬明瑾避開了。

岳仲堯便對後頭跟着的那三個衙役吩咐了幾句,那三人便告辭走了。

“瑾娘,這也近午時了,我帶你和明珩去吃飯吧。”

“不了。路遠,我這還趕着回去。家裡也有活做。我帶了乾糧來。”

岳仲堯發現他一遇上喬明瑾就詞窮。愣愣地看了明珩一眼,發現明珩也不正眼瞧他。只好訕訕地跟在姐弟倆的後面走。

路上遇見賣糕餅糖塊的,想叫住喬明瑾,怎奈喬明瑾並沒停下腳步。

岳仲堯便一邊着急着叫人上稱一邊不停回頭盯着姐倆的身影,又一邊不停催着攤主。

攤主瞧見縣衙里的捕快跟他買東西,哪敢不快的?連錢都不敢收了。岳仲堯也沒看,也沒空細說,抓了一把銅錢就扔在攤子上拎了糕餅點心就去追姐倆。

把幾包點心糖果塞給明珩:“拿着路上吃。你再等等姐夫,姐夫給岳父買些茶葉和酒讓你拿回去。”

明珩看了他姐一眼便說道:“我們不住在雲家村,我和明琦在下河村和姐姐琬兒一起住。”

岳仲堯愣了愣:“你和明琦住在下河村?”

“恩。我奶奶讓我們來幫姐姐。”

岳仲堯聽完點了點頭,又道:“那琬兒是你四姐在帶着?”

“嗯。”

岳仲堯又看了走在前面的喬明瑾的身影,小聲問道:“那你和你姐哪裡拿來的雞蛋賣?這一大早從下河村走過來的?”

“沒有。我姐借了秀姨的牛車。這些天我們都是砍柴來賣。雞蛋是收的村裡人的,幫着賣的,兩個雞蛋我們能掙差不多一文錢。”

岳仲堯聽完愣在原地。

她上山砍柴賣?

她怎麼劈得動那些粗柴?

現在還不到午時,她是幾時就出的門?

岳仲堯只覺得心裡針扎般隱隱做痛……

默默地跟着後面,一直到了寄放牛車的地方。

看見姐倆坐上了牛車,要往回趕,便大步上前,拉着喬明瑾的手,從懷裡掏了一個荷包遞過去:“瑾娘,這些錢你拿着。不要那麼辛苦,我會養着你母女二人,那粗柴你如何砍得動?以後……”

喬明瑾不待他說完,把荷包推了回去:“沒事,大的劈不了就劈小的。我能養得活琬兒,你不需擔心。”

牛鞭一揚,那牛就緊着小跑了起來。

岳仲堯拽着荷包只愣愣地站在那裡,一直到再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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