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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帝國,與新秩序共存。

這是一種可能,也是今後一段時期內的必然。

諸國是這麼認為的,共和國和“自由軍團”的高層也是這麼想的。

面對強大到難以戰勝,同時又大到不能倒的帝國,在長期戰略上做好戰爭準備,短期戰略戰術層面與之共存,依託新秩序體系穩定國家,並儘可能增強自身力量——這是帝國之外所有國家認可並正在實施的戰略,彼此之間的差別僅限於根據自身條件在細節上的調整。

具體到羅蘭與共和國這裡,用一句話來概括論述便是“戰爭不可避免,但如果可能,應當盡量爭取起碼一代人的和平。”

歷史上原本就沒有永久的和平,真要有,恐怕也是李林實現八紘一宇、制霸天下的時候了,而這恰恰是羅蘭最不願意見到的,更何況在此之前還要經歷一場可能要死掉整整一代年輕人的世界大戰。所以羅蘭雖然希望能存在永久的和平,在實務層面並不會以此為絕對的目標。在他看來,身為還活在世間的人,如果存在必須留給下一代的遺產的話,和平就是最好的禮物。至於維持上一代人託付的和平,那是下一代人的使命和責任。如果每一代人都能牢記自己被託付的使命和對下一代人的責任,縱然不是永遠,但長遠的和平是可以實現的。相反,如果忘記了過去的教訓,躺在先人的遺產上坐吃山空,那麼一切就不得不從頭再來了。或許那是令人傷感的事情,但也不見得是壞事。

“討論今後幾代人的和平或許有點過於遙遠。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守住往後短短數十年內的和平,儘可能往後延長爆發衝突和紛爭的時間點。或許這是一種虛假的現象,是一種註定徒勞的努力,起碼也比哪怕只有這十分之一時間跨度的戰亂要好得多。在過去的紛爭中,我不止一次看見十一二歲的孩子穿上不合身的軍裝,背起幾乎和身高一般的步qiāng走上戰場,再也沒有回來。我相信除了戰爭狂和別有用心、靠吃腐肉為生的傢伙,會樂見孩子被送上戰場的人,應該一個也沒有才對。”

羅蘭的見解一向具有正確性和深刻性,如果是普通人,在這番雄辯面前只能點頭稱是。畢竟沒有誰願意將自己和“戰爭狂”、“吃人血饅頭的混蛋”之類標籤串聯起來的。

但馬爾伯羅公爵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他不是狂人、怪人、天才、鬼才這類“異於常人的人”,只是作為世襲貴族且以領軍作戰嶄露頭角,成為阿爾比昂王國國家決策層要角之一,同時具備政治家和軍事家兩方面專業眼光的上層人士,他理解一般人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同時又會以截然不同的道德和價值基準去看待問題。

“年輕人,一朵花也捨不得摘,一株草也捨不得拔,是無法在危機四伏的密林中開闢出一條安全大道的。”

兩鬢斑白的公爵稍稍抬起下巴,嚴肅的神情彷彿一位正在對學生講授關於馬基雅維利主義基本原則的政治學教授。

“誠然,追求和平是每個正直之人的追求和願望。但和平的根基與撐起英雄豪傑的偉業、帝王君主王座的,是同樣的東西,也就是鮮血、白骨、實力和妥協。所謂和平,所謂秩序就是用百萬噸的鮮血、屍體供奉起來的神像,正因為有着如此殘酷的重量,會對推翻神像所招致的更慘烈結果感到畏懼,人們才願意冷靜思考避免破壞秩序與和平的辦法。”

然而。

“你們的行為出發點或許是好的,是基於自身的善意、對世界和他人的責任心,但我不得不說,你們的行動結果很可能成為投向剛結冰的水面上的石子。”

追溯歷史上各種戰爭爆發的原因,人們不難發現,絕大多數戰爭都是從平衡被打破那一刻就開始了,之後在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加持、發酵作用下,最終演變成了戰爭。

現在羅蘭他們的行為,某種程度上也是在往名為“和平狀態”的薄冰上投下石子。

“一發便不可收拾。戰爭就是這種事情,根本無從控制。一旦你們投下名為‘阿賴耶識’的石子打破了薄冰,之後的事態發展將不是你們、我們、皇帝可以控制的,最後全面戰爭的地獄將會降臨。在鐵風雷火席捲整個世界之後,還有多少人能活下來呢?對那些人,你們能說出‘對不起,如果那時候我們能更慎重一些的話,事情或許就不會這樣,你們的親朋好友就不會死了,這場災難也不會到來’之類的話嗎?”

預料之中的話語刺入身體,密涅瓦覺得有一瞬間,自己縮了起來。

以“阿賴耶識”系統為突破口,全新的技術系統確實有可能為日漸封閉的世界送入一縷新鮮空氣,可同時也將成為病原體。越來越多繞開帝國專利的技術被研發出來,帝國失去的不只是技術優勢,還有經濟、軍事等多方面的優勢及主導權。支撐帝國的支柱乃至維護整個新秩序的支柱將逐漸龜裂,最終轟然倒地……在此之前,帝國為了杜絕這一無法忍受的結局,不顧一切發動戰爭,好不容易和平了幾年的世界將再次於戰火中沉淪。沒人知道這場戰爭會打多久,強度有多高,唯一能確定的是,在皇帝、帝**、“軍團”的蹂躪下,能有現在全世界人口一半的人活下來就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親眼目睹了全面總體戰的破壞力、舊查理曼覆滅前的凄慘景象、皇帝和帝**的強大戰鬥力之後,能做出“人口減少一半”的預測已經堪稱樂觀。最糟糕的情形下,地表上所有的生命都會被消滅,整個世界的歷史從頭重新開始。

開啟“不同未來”的選擇就是要面對如此沉重的風險,在全世界所有生命的重量面前,只不過是凡人的政治家和決策者們,選擇最妥當的選項而fēngshā了“可能性”。面對這樣的選擇,又怎能去責備他們?一切都是為了守護這個世界而做的。換成任何人站在同樣的立場也會那麼做,至今一直也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所以就我個人而言,我希望‘可能性只是可能性,拿它來當交涉的材料或許沒問題,但為了保證哪怕只有一代人的和平,最好不要嘗試打開可能性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