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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無意義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不少看似無意義,背後卻蘊含著深遠影響之事。人們的知識和邏輯在短時間內無法對其進行解析和認知,卻不會改變其影響和意義。

這之中絕不包括“亡靈復仇”。

不管怎麼想,怎麼辯證,連亡靈碎片都算不上的殘渣對整個世界施加詛咒,把天地萬物全部拖入永恆的萬劫不復——這種事情絕不會產生任何意義,也不會有任何人認同。

復仇的對象早已消失,可以容納的軀殼也不復存在,就連所謂的“自我”也不過是殘渣自我增殖而成的異形——這已經無法稱之為復仇,只是小孩子發脾氣。

被丟在角落裡,連吵架對象都沒有,不知道該向誰宣洩怒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憤怒傷心,只是放任失控的情緒暴走,肆意破壞周圍的一切。

如果只是小孩子發脾氣,其所能造成的破壞和傷害終究還在社會自我休整能力範圍之內。問題是承載那個意志的容器是李林,仰仗那股力量,不管多麼荒謬絕倫的願望都可以實現。

眼下正在發生的事情就是對這一點的最佳詮釋。

“因為那種無聊的理由居然把世界拖進滅亡的危機。這和小孩子鬧脾氣——”

“這就是真相。”

阿賴耶識露出了苦笑。

“不管再怎麼壯闊的故事,也是以一連串無聊的感情為起始的;傳說是如此、童話亦是如此。世界還有人類,遠比你想像中要來得單純且殘忍。”

“我知道,已經太清楚的知道了。”

不管是蓋亞還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類,雙方的行動根源都是“想要活下去”,用任何標準來判斷,作為目的,這並不是錯誤,更非罪孽。

誰都有生存的權力,誰都有為此努力和奮鬥,並且將此稱之為正義的權力。

沒有人不贊成這種說法。每個人都能斷言這是正確的。

只是一旦被問到為了生存是否可以不擇手段——能斬釘截鐵斷言“是”或“否”的就少之又少。

每個人都想要否定,但實際上真正被逼到“殺或被殺”的極端選擇時,人們總是能輕易的捨棄矜持和善良,化身為黑暗森林裡遊盪的野獸,向同為野獸的同類扣動扳機。

蓋亞;

人類;

雙方都是黑暗森林裡的野獸,他們只能不斷扣動扳機。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才能活下來。

這個世界的母神和智慧生命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所以從今往後,依然還會繼續開槍下去。

說不定放任事態發展,讓整個世界就此進入穩定極限,萬物止步於永遠停滯的一點上才能從不斷開槍的循環中逃走。

可是——

“你是最後的希望。”

阿賴耶識深深低頭。

“我們將把你的意識投射到李林的思考領域,之後——”

“啊,我明白。”

羅蘭一邊瞪着向自己低頭的神明,一邊努力維持平靜的聲音。

這是最後的希望,也是最後的賭博。

沒有任何勝利的保證,沒有稱得上策略的後手,沒有鮮花、掌聲、歡送的人群。

孑然一身走向勝利概率無限接近零的賭局。

這根本就是亂來。

沒錯。

這就是亂來。

這就是賭博。

事到如今,除了賭博,還有什麼別的選擇么?

更何況——

“我也想要好好抱怨一下啊。”

“好吧。”

點了點頭,阿賴耶識走向羅蘭。

“由你自己確認吧吧,創世者的希望……還有絕望。”

白色的世界瞬間轉暗。

“——!!”

所有感覺同時被剝奪了。

只剩下虛無。

除了自己以外什麼都沒有。

光影;

天地;

上下;

前後;

左右;

甚至連自己的立場都不存在,可供比較的東西也不存在。

完全的空虛——絕對的無。

所有感覺都被強行剝除,承載自我的容器彷彿都逐漸擴散到無窮遠處一般的空白惡寒,讓羅蘭瞬間嘗到全身血液倒流的恐懼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邊無際的恐懼讓羅蘭放聲慘叫。

片刻之後,彷彿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慘叫戛然而止。

沒有任何衝擊,沒有任何墜地的觸感.也沒有粉身碎骨的劇痛。醒過神來時,羅蘭發現自己正四肢健全地站在地面上。

——這次又是什麼?

咔噠、咔噠、咔噠。

鐘擺和齒輪相互嚙合驅動的聲響在耳畔回想。

順着聲音望去,一座風格古樸的大型座鐘出現在眼前,錶針指向四點。

無法判斷這究竟是清晨還是下午。

說是清晨缺少冷淡,說是下午又顯得安靜。。

總而言之——房間中卻充滿了黑夜的顏色。

室內只保留了最小限度的照明,僅有的幾扇窗戶也都用遮光窗帘擋上,以防止外部多餘的光線進入。

昏暗的燈光依次亮起,各種各樣的裝飾畫被照亮。其中以愛德華.蒙克的表現主義作品居多——《玫瑰與阿美莉》、《吸血鬼》、《病室里的死亡》等等。

凝重的題材、幽暗的光線、特殊的照射角度、單調的裝飾、故意盎然卻沒有任何實用性的傢具——為房間里的黑暗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蜘蛛網,壓得羅蘭這個參觀者有些透不過氣來。

且不論這個空間是怎麼回事,這個布局和擺設倒是很符合他對某人精神世界的認知。

還未等他進一步的評價和批判,眼前風景又發生了變化。

聳立兩側,向著地平線無限延伸的高大書架將自己夾在中間,視線所及皆是紅木書架與精裝書。

——這裡到底是。

“真稀奇。”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羅蘭轉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一列列書架像拉門一樣左右分開。大約二十至三十個書架的間距之外,有一張巨大的半環形書桌。書桌上擺着各種高級文具,對面有把做工精細的扶手椅,有人背對自己坐在那裡。

“第一次有活人能到這裡。”

椅子對面有扇大到誇張的落地窗,似血的陽光潑灑在那個人身上,染上血色的黑髮熠熠生輝。

頭也不回,用比機械更淡漠的語調問到:

“抵達存儲回憶之地的人類,汝想要知曉什麼?”

對方說著,轉過了扶手椅,毫無表情的面孔轉了過來。看到對方的容貌,羅蘭深深蹙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