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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阿塔斯的社會是不穩定的社會,巫王的權力,表面上看是源自魔法,但是實際上,它們也不能脫離民眾。”路上,自有熟悉野外生存的精靈武士負責探查美帝奇留下的痕迹,倒不用穆哈迪一直留意着,所以他就和法赫德聊了起來。

“原因很簡單。阿塔斯上的魔法雖然威力無窮,但是卻不能無限制的施展。魔法必須要從環境中抽取生命力,才能夠使用。巫王們雖然通曉魔法的奧秘,但是因為這一點,就讓他們不是無懈可擊的。”

“巫王們無法創造出生命來,而沒有了生命,他們的法術也就一錢不值,鹽海就是這一點最好的註解。”所謂鹽海,是指佔據阿塔斯地面面積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一片真正廢土。這裡在古代曾經被浩瀚的海洋覆蓋,但是現在,海洋早已乾枯,只留下無邊無際的海床,數十米厚的鹽層覆蓋在乾枯的海床之上。

鹽海邊緣,還算有些頑強的生命生存,但也都是些微小的昆蟲和節肢類生物。向鹽海深處進發幾十帕勒桑後,就會遇到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這是阿塔斯大陸架的邊緣,懸崖之下是鹽海的核心部分,綿延數萬里的平原和隆起都被海岩覆蓋,這裡是真正沒有任何生靈的死敵。就算是魔法,在這不能抽取生命力的廢土也會死去。所以就是巫王們也不敢前往鹽田深處冒險。

“沒有了魔法,那巫王還算什麼呢?所以說,雖然阿塔斯人意識不到,但是他們有和巫王同歸於盡的力量。只要他們死了,那些莊園和牧場也會消失,缺乏維護的少量森林會被沙塵暴吞噬,阿塔斯的生態徹底崩潰,那時候,巫王就死了。”

這話毫無意義,穆哈迪心想,人人都是貪生怕死的。真有人能讓一盤散沙的民眾團結起來,以死威脅巫王們么。就算有,這人也肯定是個善於操縱人心的心靈術士,不可能是法師做得到的。

“另外,她也說過,很多強大的法師或者心靈術士都忽視了社會最底層,那些最貧窮,最蒙昧,最一無所有的人所擁有的力量。法師可以從植物中抽取生命力,那是因為植物沒有意識。其實有意識的生物,也可以從它們身上抽取生命力的,只要他們不抵觸就行。舉個例子,守護者法師可以抽取自身的生命力,就是這個原因。”

穆哈迪想到了沙漠里遇到的蟻族,它們沒有自我意識,只有一個蟲巢意識。所以蟻后可以肆無忌憚的抽取工蟻的生命力,施展法術。“她的意思是說,其實守護者法師比褻瀆者法師更厲害?因為如果幫助到了那些一無所有的人,其實無形中為自己贏得了新的生命力之源?”

“犧牲有很多種方式,在戰場上被殺,是一種。為了一個更大的目標而獻身,這是另外一種。兩者之間,並無高下之分。”法赫德看着穆哈迪的眼睛,“這是她的說法。就在不久以前,我聽到另外一個人口中說出了類似的道理,說服了我犧牲幾個精靈連生。”

“你們兩人有些相像之處呢,我都有些嫉妒了,為什麼人類中間,各種驚才絕艷的人物層出不窮,難道精靈一族真的要沒落了么?”

我和沙蒂麗相像?聽到沙蒂麗的理論,穆哈迪確實感到有些和自己相通的地方,但也僅此而已了。至於說人類之中英傑輩出,這點倒是事實。阿塔斯自魔法的時代之後的歷史,幾乎就是人類的獨角戲,其他種族不過是瑟縮在舞台邊上的配角而已。倖存到現代的一些非人種族,比如精靈,矮人,半身人等等,已經完全失落了古代的文化。不要說國家,就是連自己的城邦都沒有。

“解除了巫王們和依附巫王的貴族們的壓迫,獲得了自由,那些前奴隸們也許一時會感激他們的解放者。但是這種情緒,恐怕不能持久。”穆哈迪在馬背上說,“我在提爾城中看到,很多大商人和貴族確實解放了奴隸。但是原本他們要免費提供給奴隸住所和飲食,現在他們卻不用了。發給前奴隸們的那點工錢,差不多正好夠支付食物和住宿的費用。那些人還是一貧如洗,一無所有。”

“這是暫時的現象罷了,沙蒂麗的目標是實現公有制,讓每一個人都擁有莊園和鐵礦的部分收益。這樣,他們就和守護者法師們的利益牢牢捆綁在了一起,不會再允許巫王或者奴隸主騎到自己頭上來了。一無所有的人也許會逆來順受,但是如果他們有了需要保衛的東西,那他們也可以變得無比瘋狂。”

這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風變得大了起來,兩人一時都不在開口,免得嘴裡吃進了沙子。沙蒂麗的理論,法赫德聽起來覺得挺新鮮的,對穆哈迪來講可不算如何陌生。

從靈晶仆的感應,以及沙地上留下的微弱痕迹,可以判斷出來美帝奇逃走的方向是去尤里克城的。不過一路上她不是直線行動,而是兜了幾個圈子。想來是在躲避斥候,以及沙漠里一些危險怪物的巢穴。

“聽着,”穆哈迪趁風小了一點,說道。“也許人們能共同豐潤利潤,但卻沒法共同管理莊園或者礦產。沙蒂麗打算解決解決這個問題?難道她不用安排管理者么?”

“需要,但是那些人的收益只能和一般勞工相等。”法赫德捂着嘴解釋,“管理者不能剝削其他人。”

“聽上去很不公平,難道管理不是一項更高深的技能么?”少年問道,“好比造弓有工匠,打鐵有鐵匠一樣。管理商隊或者礦產,莊園,難道不需要管理匠么?他們有更高深的能力,付出的更多,為什麼回報是一樣的。沙蒂麗有沒有解釋過這一點?”

法赫德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當然有,不然她是怎麼折服我的?”

“她承認這不公平,但她認為這是必須的。”法赫德說出了一個古怪的答案,“試想一下,任何一間店鋪,主人如果不把全部的收益發給勞工。那麼勞工們是不是連自己店鋪的產品都不能全部買下?”

“確實如此,”穆哈迪點點頭,頭巾隨着他的動作而起伏。“不過這不成為一個問題,店鋪的產品不是賣給自己有的,總有外人來購買這些產品。”

“我的朋友,這裡你可輸給沙蒂麗了。”法赫德笑笑,“經濟本身,不就是由無數家這樣的小店鋪組成的么?如果每一個店鋪,它的勞工們都無法購買的起自己的全部產品。又怎麼可能全部店鋪的全部勞工可以買得起全部生產出來的產品?一個人的需求是有限度的,而這是不能指望那些貴族或者大商人補上這個需求缺口的。再高貴的人,總也不可能晚上睡在兩張床上,或者一頓飯吃一百個饢吧?。”

“我明白她的邏輯,她願意為了長遠的穩定,而犧牲公正?”穆哈迪覺得這很諷刺,“這就是一個革命者,提爾的解放者,打碎奴隸們桎梏之人的真正想法?”少年明白她為什麼和其他的守護者法師不同了,為什麼曾經那些人都失敗了,而她最後獲得了成功。她既不是理想主義者,也不是道德潔癖患者。那張絕美面容蛋下面隱藏着的思維,瘋狂又有魄力。

“世界上有些人很瘋狂,有些人很有能力,”法赫德一拉馬的韁繩,避開地面上一處碎石。“而有的人被命運祝福,他們既有最瘋狂的夢想,又被賜予了夢想的能力。你和沙蒂麗,都是這種人。“

穆哈迪禮貌的笑笑,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有點干,猛灌了一口馬奶,他才對法赫德說:“消滅瘋馬部落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當酋長,”他簡單的說,“不過你不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穆哈迪仔細的選擇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我不支持,但那是因為有更好的職位在等着你。”

“你勾起我的興趣了,穆哈迪朋友。那是什麼?”

“提爾城的議員席位,這,對你來說有沒有吸引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