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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顯純的話,在曹於汴聽來有古怪,盯着他一會兒,忽然道:“我打算,將周覃轉移到都察院看管。”

許顯純這才轉頭,與曹於汴對視,道:“這不合規矩。”

曹於汴對許顯純已經生疑,  直接道:“我可以請旨。”

許顯純看着曹於汴,眉頭微微擰起。

曹於汴是當今心腹,他要是請旨,幾乎肯定可以成功。

“不必了。”

忽然間,不遠處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繼而是腳步聲。

曹於汴與許顯純都是一驚,聽出了是誰,  轉頭看去,果然,身穿常服的首輔黃立極,大步而來。

“見過首輔。”兩人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抬手見禮。

黃立極沒有任何錶情,直接越過兩人,來到牢門前,看向裡面的周覃。

周覃見到黃立極,神情立動,欲言又止。

“是不是在張二水手裡?”黃立極開門見山,沒有絲毫遲疑。

曹於汴,許顯純一怔,有些吃驚的看着黃立極。

黃立極這話,  是真的坦坦蕩蕩,還是在直接暗示着什麼?

周覃神情複雜的與黃立極相望,沉默許久,道:“學生之前說過了,  沒有所謂的第六本,  只是為了自保,  拖延時間。”

黃立極枯瘦的臉上,浮現威嚴之色,道:“陛下的旨意,你已經知道了,這種時候,你還想保他們,有什麼意義嗎?交出來,我保你妻兒。”

曹於汴,許顯純沒有說話,站在黃立極身後,神情各異的觀察着兩人的一舉一動。

周覃靜了一會兒,有些艱難的坐起來,背靠在牆壁上,忽然慘然笑道:“學生糊塗,給恩師惹下這麼大的禍事,只求速死。”

曹於汴皺眉,看着周覃的突然變化,  又看向黃立極。

曹於汴覺得,不能讓黃立極繼續說下去,開口道:“元輔,  您得避嫌。”

黃立極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我不止是他的座師,還是首輔,這個案子,必須要儘早結案。你們審出了什麼?”

曹於汴見他端身份,稍稍沉吟,道:“他嘴很硬,始終不肯吐露。”

黃立極神色威嚴,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其他五道賬本上的線索,就不能繼續深追,找出有用的?”

曹於汴不知道黃立極打的什麼主意,心裡異常警惕,不動聲色的道:“錦衣衛那邊據說有些線索,但他們捂的很嚴實,並不通報。”

黃立極也不知道是信沒信,看着周覃道:“你還有時間,想好了。還有,張二水被派出京了,至少半個月之內回不了京。”

黃立極說完,面無表情的轉身就走。

曹於汴看着黃立極離開,又看向牢里的周覃,目中閃動,再次道:“我要將他轉到都察院。”

許顯純搖頭,道:“曹總憲,你也聽到元輔的話了,我做不了主。”

曹於汴深深的感覺到這裡面有問題,暗吸一口氣,沉着臉道:“希望許正卿能看好他,不要有什麼意外。”

說完,他大步離去。

許顯純目送曹於汴的背影,又瞥了眼周覃,頓了頓,忽然道:“來人,將他轉移到密牢,十二個時辰,必須有四個人時時刻刻盯着他,出了任何差錯,我要你們的腦袋!”

“是!”四周守衛的獄卒悚然一驚,連忙應聲。

……

周覃仍舊咬牙不肯說,曹於汴要求將周覃轉移到都察院也被許顯純拒絕。

‘長蘆一案’,陷入了僵局中。

傍晚,乾清宮,東暖閣。

崇禎手裡拿着五道奏本,一本一本的扔到桌上,滿臉笑容的道:“好嘛,五個轉運使,一個沒落,這個是辭官的,這個是告假的,這個是脫不開身的,這個要安撫鹽場的,這個病重不起的,五個轉運使,全部不肯入京,現在,五個轉運司,是不是一粒鹽都出不來了……”

曹化淳渾身冰冷,低着頭,大氣不敢喘。

崇禎在笑,實則已經怒極,道:“這些奏本里,還在義正言辭,多麼的忠於職守,多麼的任勞任怨,簡直是我大明官吏的楷模了……”

崇禎胸口起伏着,看着這五道奏本,一腔怒氣,完全發不出來。

這些轉運司齊齊罷工,各大轉運司不出鹽,那麼意味着,鹽價飆升一事,不但不能遏制,很可能還會繼續上漲,那時候,只怕要天下沸騰,怨聲載道,他這個新皇帝,更要被千夫所指了!

“好!好!好!”

崇禎雙眼中厲芒跳動,猛的沉聲道:“一個個都不想好了,那就不要好了!讓魏忠賢來見朕!”

“是。”曹化淳心裡一突,連忙應着。

崇禎看着五道奏本,雖然憤怒,心裡卻異常警惕起來。

這還只是五個轉運使,他們不止負責五大鹽場,以他們的特殊身份,牽連的地方官員,漕運,京官,甚至於封疆大吏都不在少數!谷窳

“南直隸……”

崇禎心頭飛速計較起來,南直隸一定不能亂,那是大明最繁華之地,那裡在亂,大明就沒有一個好地方了。

“皇爺,首輔求見。”曹化淳匆匆回來。

崇禎頭也不轉,道:“讓他進來。”

曹化淳應着,不多時,黃立極就來了。

崇禎也不等他說話,背對着他,道:“五個轉運使,各有理由,整齊劃一的拒絕進京述職,首輔,知道了嗎?”

黃立極抬起手,道:“臣就是為這個事情來的。”

“說。”崇禎道。

黃立極看着崇禎的背影,沒有任何遲疑,道:“陛下,現在,須認真應對江南的突發情況了。臣有三策。”

黃立極並沒有賣關子,繼續說道:“一,要求南直隸從上到下,嚴格執行陛下的旨意。同時,對鹽價進行限漲,高於限價的,一律嚴厲處置。第二,要求各省府縣倉庫,開倉放鹽,不得私囤。同時張貼告示,勸導百姓無需搶購,不信謠,不傳謠。第三,除了要求南直隸全力處置外,朝廷這邊,也需從南直隸就近籌集食鹽,調配南直隸,以打壓鹽價,維護鹽價平穩,安撫百姓。”

崇禎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黃立極。

這位以前是惜字如金,近來不止開口說話,說的還都是極其有道理,十分可行的建議。

黃立極對於崇禎的注視,熟視無睹,躬着身,枯瘦臉角沒有一絲波動。

崇禎雙眼微微眯起,道:“好,就依卿家說的辦。曹化淳,再詔諭南京各太監,命他給朕監視好南直隸上下,南京六部,各巡撫,總督,知府的一舉一動,都要給朕記清楚了。”

“是。”曹化淳應着道。

崇禎稍稍沉吟,道:“首輔,鹽價,一定要嚴控到位,對於不作為的官員,一律罷黜,我大明什麼都缺,就不缺做官的!”

“臣領旨!”黃立極面色不動的抬手道。

崇禎想了又想,道:“去信天津衛,詢問一下畢自嚴,長蘆鹽場,什麼時候能出鹽?”

長蘆鹽場出鹽,並不會長途跋涉的運到南直隸,遠水解不了近渴,關鍵的,還是在於輿論。

只要正常出鹽,那各地沸騰的鹽價,必然會受到壓制。

“是。”曹化淳道。

崇禎看着眼前的五道奏本,雙眼冷冽,道:“讓田爾耕儘快抽身,沒時間等了。”

“是。”曹化淳道。

黃立極在一旁默默聽着,老臉不動分毫。

這時,王承恩進來,見氣氛有些冷,悄步上前,在崇禎背後道:“皇爺,從天津衛來的鹽到京了。”

這是田爾耕,孫傳庭以及畢自嚴在長蘆查抄以及各鹽場的庫鹽,都被直接運到京城來了。

崇禎嗯了一聲,道:“命戶部投放吧,將京城的鹽價控回去。”

王承恩道:“是。”

王承恩腳步匆匆,快步出去。

不多久,魏忠賢到了。

他穿着司禮監提督太監的官服,躬着身,快步進來,餘光瞥見黃立極,不動聲色的上前行禮,道:“奴婢參見皇爺。”

崇禎這才轉過身,看着魏忠賢,道:“朕聽說,有人在京中煽風點火,哄抬鹽價,謀取暴利,你那侄子、外甥,參與其中了?”

這個魏忠賢還真不知道,心裡嚇了一跳,連忙道:“皇爺,奴婢這就去查清楚……”

“算了,”

崇禎打斷他,道:“朕找你來,是有事情讓你去做。”

魏忠賢越發恭謹,道:“奴婢聽候皇爺吩咐。”

崇禎坐在軟塌上,餘光掃了眼黃立極,道:“朕考慮,對鹽業進行嚴格管控,對經營鹽業的,發放售鹽許可,沒有許可的,一律禁止參與。”

魏忠賢驢長大臉看似平靜,實則緊繃,沒有說話。這些事情,似乎與他沒有什麼關係。

崇禎接過曹化淳遞過來的茶杯,道:“朕,打算讓你去南京,暫任南京鎮守太監,給朕盯緊南京上下,發放售鹽許可。順便,將其他五位轉運使請到京城來。”

黃立極聽着,微微抬起頭,看向魏忠賢,又看向崇禎。

在他看來,即便崇禎欲揚先抑,魏忠賢要是去了南京,仍舊會攪弄起無數風雨來。

魏忠賢聽着,心頭暗松,道:“奴婢領旨。”

崇禎又瞥了眼黃立極,道:“具體定價,怎麼操作,你待會兒與首輔仔細商議。另外,周延儒也要去南京,一起去吧,路上多聊一聊,凡事商量着辦,不可肆意亂來。”

“是。”魏忠賢應着道。

崇禎自然不能讓魏忠賢攪亂南直隸,但鹽商以及上下游,確實要好好修理,順手割一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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