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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立極將周覃放到了大理寺,這令很多人感到意外。

知道‘黑賬’一事的人,紛紛懷疑到了他的頭上。

他看到了一些閃爍的目光,聽到了一些竊竊私語。

但黃立極沒有在乎這些,不止在崇禎面前會開口說話了,在朝臣們也不再惜字如金,從乾清宮出來,就召見三法司主官,限令他們十日內破案。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於汴,刑部尚書倪文煥,大理寺卿許顯純,在黃立極的嚴令下,當即就齊赴大理寺,準備審訊周覃。

三人坐在一輛馬車裡,誰都沒說話,一個個各有表情。

曹於汴若有若無的打量許顯純,心頭思索不斷。

黃立極將周覃等人放到大理寺,明顯不對勁。而許顯純是魏忠賢的乾兒子,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倪文煥被打了四十廷杖,還沒有好,這會兒斜倚着,身邊是兩個拐杖。他與周覃是認識的,但並不熟,心裡在琢磨着怎麼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找到那本黑賬。找到了,就是大功一件,挽回他在崇禎面前的糟糕印象!

許顯純則神色不動,低垂着頭,彷彿在打瞌睡。

三個人是各有心思,馬車搖搖晃晃到了大理寺。

三法司的三衙門其實就在一起,下馬車的三人,徑直走入大理寺,來到了周覃的牢門前。

周覃被用了大刑,又顛簸了一路,這會兒躺在囚床上,聽到腳步聲,伸手撩開臉上的頭髮,看着三人,面露笑容。

倪文煥拄着雙拐,哼了一聲,道:“在這裡你還笑得出來!?我問你,那本黑賬,到底在哪裡?”

周覃只是微笑,目光在三人臉上轉來轉去。

曹於汴冷眼旁觀,並沒有說話。

許顯純則背着手,垂着眼帘,好像還沒有睡醒的模樣。

倪文煥見周覃從容別亂,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只有錦衣衛有大刑?”

周覃笑出了聲,挪動了一下身體,以更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道:“你敢嗎?”

不知道為什麼,倪文煥居然生出了被周覃俯視的感覺,怒火油然而生,道:“你以為我不敢?”

周覃笑容更多,道:“要是在刑部,我知道你肯定敢,在大理寺,你做不到,並且,有人不會讓你對我用刑,對吧,大理寺卿,許顯純?”

許顯純好像醒了,餘光看了眼倪文煥與曹於汴,道:“用刑,就是刑訊逼供,會給人口實。”

即便知道許顯純說的對,倪文煥還是感覺他們倆好像有了什麼交易,心裡更怒,道:“他要是不說,咱們就這樣干看着?”

許顯純沉默了一下,看着周覃道:“該說的,我之前都跟你說了,你要是招供,我可以在陛下面前保你不死,你若是冥頑不靈,那麼,所有罪名都是你一個人的。這麼大的案子,足夠你抄家滅族了。”

周覃手裡拿起一根草,在臉前打量,悠然道:“首輔是我的恩師,次輔對我有提攜之恩,我要是有後台,肯定就是他們其中之一,不,或許兩個都是,你們敢查嗎?”

一個首輔,一個次輔,朝廷權勢最大的兩個人,誰敢輕易觸碰?

倪文煥被周覃這有恃無恐的態度氣的不行,拄着拐,上前兩步,雙眼有些陰沉的道:“你以為,他們保得了你?”

周覃慢慢放下草,冷眼看着倪文煥,道:“倪尚書,想拿我做投名狀,邀功請賞?你是真的以為,你那些事,就沒人知道了?拿我邀功,就不怕我拉着你一起死?”

倪文煥神色驟變,胸口的怒氣好像炸開一樣。

他暗自咬牙切齒,卻又不敢再說。他確實不幹凈,哪怕他擦了兩個月,可還有很多事情是擦不掉的!

周覃見倪文煥不說話了,又轉向許顯純,嗤笑道:“大理寺卿,你那些齷齪事,要我一個個給你點出來嗎?對了,還有不少,是我們一起乾的。”

許顯純冷冷的盯着,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周覃沒理會他,目光落在曹於汴臉上,道:“曹總憲,上一次沒死在牢里,不是你運氣好,是他們看不上你,或者還沒來得及罷了。你那侄子在漕運幹得不錯,聽說,他一個從八品的芝麻官,納第九房了?私鹽還真是賺錢。”

曹於汴神情冷冽,道:“就這一點想威脅我?別說是我侄子,就是我親兒子,我也能親手抓進去!”

周覃嘖嘖兩聲,道:“還記得牢里的滋味嗎?蚊蟲鼠蟻,惡臭馬桶,餿的了饅頭,冰冷地面……曹總憲,今天坐在這裡的是我,焉知明天這裡的不會是你?”

“曹總憲,不要生氣,他在故意激怒我們。”許顯純淡淡道。

曹於汴面無表情的看着周覃,道:“元輔下令,十天內結案,你應該清楚,若是查不清楚,那罪魁禍首就是你。以長蘆轉運司貪瀆的這些銀兩來說,哪怕有人說情,你最低也是遣戍,活不到明年。”

周覃盯着曹於汴,忽然笑容有些詭異,道:“曹總憲,你真的希望有那樣一本賬本嗎?真有那樣一本賬本,你知道會牽涉多少人嗎?長蘆,京師,淮揚,兩淮,南直隸,福建……宮裡,宗室,勛貴公卿,朝廷文武大臣,封疆大吏……”

倪文煥聽着,登時頭皮發麻。

這麼算下去,朝廷得,不,不是朝廷,是整個大明官場得塌陷大半!

曹於汴對此心知肚明,鹽政敗壞這麼多年,那麼多銀子出入,涉及那麼多部門,又有鹽商不斷滲透,上下串連,真要徹查,絕對是天塌地陷!

但這樣一本黑賬,不能留在外面,必須要查清楚!

曹於汴看着周覃有恃無恐的模樣,壓着怒氣,語氣平靜的道:“你可能還不知道,除了元輔與周道登,其餘閣臣,已經出京了,一兩個月未必能回得來。要是有人在外面提心弔膽,日夜難眠,會不會讓你閉口?前不久,兵部侍郎霍維華已經自殺在刑部大牢了。”

周覃臉上沒有任何懼色,甚至變化都沒有,微笑着道:“曹總憲,這樣的手段,用在我身上是沒有任何效果的。仔細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曹於汴忽然沉着臉,喝道:“你想做了什麼?”

周覃搖了搖頭,道:“不需要我做。各地馬上就都知道了,接下來,就是群情激奮,朝野震動。曹總憲,你侄子那件事要是在這個時候爆出來,你覺得,朝廷能容得下?陛下能容得下你?都察院能容得下你?”

曹於汴神色凝重,雙眼冷漠的盯着周覃。

周覃的話,他明白。他們一直在做着預防,只不過,不到發生,他們也無法判斷這次風波對朝廷的衝擊到底有多大!

曹於汴迅速平復臉色,看着周覃,道:“你很聰明。”

周覃一怔,旋即笑着道:“許顯純與倪文煥都是閹黨,你是陛下的心腹,三人當然以你為首,這一點我要是看不出來,這些年就白混了。”

曹於汴微微抬頭,道:“有句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

說完,曹於汴就轉身。

倪文煥與許顯純又看了眼周覃,跟着離開。

這周覃跟茅坑裡石頭一樣,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