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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廠。

崔呈秀坐在魏忠賢對面,兩人的表情幾乎一致——面沉如水。

魏忠賢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峻的盯着崔呈秀,道:“你看出了什麼?”

對於一些官場上諱莫如深的彎彎繞繞,魏忠賢仍舊無法完全把握。他更喜歡直來直往。

以往的那些狗頭軍師,比如馮銓,比如周應秋之類,現在魏忠賢都不信任,反而這個崔呈秀,讓他有種同命相連的感覺。

崔呈秀也有這種感覺,坐的位置比魏忠賢低一些,神色沉吟,道:“乾爹,陛下今天的作為,應該是對朝廷一而再再而三漠視他的一種憤怒反應。並非是衝著乾爹來的。”

魏忠賢驢長大臉都是肅重之色,道:“真的?”

崔呈秀只是被罰了閉府自省,這讓他有種莫名的鬆快感,面對魏忠賢的追問,他沉着,還有一點自信,道:“真的。陛下如果對乾爹有疑,就不會將這個案子交給乾爹,而是刑部或者錦衣衛、東廠。交給乾爹,就是還信任乾爹,讓乾爹收尾。”

魏忠賢聽着,心裡覺得有道理,緊繃的神情慢慢放鬆,但目中依舊凝色不散,沉思不語。

崔呈秀有些不解,道:“乾爹,人都在您手裡,還擔心什麼?”

霍維華也不是什麼乾淨人,屁股都是屎,要是交給刑部或者錦衣衛,東廠,那魏忠賢與崔呈秀現在就是熱鍋上的螞蟻了。

魏忠賢搖搖頭,臉上的老年斑抖了又抖,道:“現在,除了六部尚書,幾乎都是我的人。接二連三的出事,我擔心,遲早會到我頭上。”

崔呈秀暗自瞭然,這同樣是他一直擔心的事。

雖然自從當今這位在文華殿繼位他就開始收尾,企圖擦乾淨屁股,可做的太多事,牽涉太多人,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崔呈秀眉頭擰起,分析着道:“乾爹,從眼前的情況來看,陛下還是需要您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陛下繼續信任我們,不能起疑,一旦陛下起疑,又有其他人從旁煽風點火,你我父子,不得好死!”

魏忠賢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已經摸清陛下一些喜好,但還沒有十足把握,再給我一些時間。”

崔呈秀心裡相對安定,卻目光炯炯的道:“乾爹,時間沒有那麼多了,必須要儘快。”

崔呈秀也是歷經朝廷綿延不絕黨爭的人,知道朝局瞬息萬變,根本由不得他們。

魏忠賢沉思着點點頭,道:“總之,先料理眼前的事。來、錢二人還好說,霍維華……”

崔呈秀雙眼頓時冰冷,道:“乾爹,不能留了。他必須死,是畏罪自殺,經得起查!”

這一點魏忠賢倒是不擔心,他有能力逼霍維華自殺,左思右想,還是不安心不下來,道:“霍維華又不是一個,那麼多人,我總不能……”

閹黨太多人了,一個個都是趨炎附勢,跪在魏忠賢腳下,匍匐討好的人。

魏忠賢至始至終都知道那些人是什麼德行,之前無所謂,現在卻是巨大的累贅,隨時可能拉他下水!

“不是!”

崔呈秀雙眼陰森森的盯着魏忠賢,道:“乾爹,不是所有人,而是一些人,要閉口!”

魏忠賢有狠辣的一面,也有寬仁的一面,要對自己人下手,他就有些遲疑了。

崔呈秀見狀,當即沉聲道:“乾爹,這種時候,決不能猶豫!一旦有人開了口,即便陛下想保我們,都保不住!”

魏忠賢臉色驟變,旋即鐵青着臉,道:“我知道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清流的能力,一旦有了確切的突破口,群起之下,誰都保不住他!

魏忠賢這時,心裡已經在考慮,該滅哪些人的口了。

崔呈秀見魏忠賢沉思,便沒有再多說。

魏忠賢模樣像是一個老農,那是他沒有發作,一旦發作,其手段與膽魄,會令所有人感到震驚!

魏忠賢能權傾朝野,不止是天啟不理政那麼簡單。

在崔呈秀與魏忠賢密謀的時候,周應秋府上,簡直亂了套。

因為,周府里傳出消息——周應秋快不行了。

在外面亂糟糟的時候,後院的涼亭里。

周應秋披着單衣,與兒子周龍遇對坐。

周龍遇已經聽到消息,神情不安,道:“父親,外面都在傳言,說是首輔要致仕了?”

周應秋看着他,道:“快了。”

周龍遇神色變得惶恐了,如果黃立極倒了,那他父親不會有多遠。

左思右想,周龍遇忍不住的道:“父親,干爺爺那邊?”

周應秋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周龍遇不自覺的微微躬身,低聲道:“父親,是在擔心什麼?”

周應秋看着他,良久,輕嘆一聲,似有些感慨的道:“魏忠賢,原本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地痞無賴,雖然得了先帝寵信,權傾朝野。但他到底什麼都不懂,以他的權勢與地位,任何一個新皇帝都容不下他,他的敗亡,只是遲早的事。之前,我見他阻攔當今入宮,還以為他明白,後來我才發現,他根本不明白,畏首畏尾,凡事不敢做絕,他不做絕,那絕的,就是他自己。”

周龍遇聽着他父親的話,神色立變,連忙左右四顧,見沒人這才安心,他顧不得頭上的冷汗,越發低聲的道:“父親,干……魏忠賢,真的會敗亡?”

魏忠賢要是敗亡,那麼他們周家也逃不過!

周應秋默默一陣,道:“從當今登基以來,縱觀他的手段,主次分明,循序漸進,已然將所有權柄握在手裡。高第,王在晉等人即將到京,遼東以及各地兵權收歸兵部,朝廷里的朋黨一個個剪除,早則半個月,遲則一個月,當今這位,就會對魏忠賢下手了。”

周龍遇頭上的冷汗滲入眼睛,他連忙擦了擦,道:“父親,那,我們怎麼辦?”

周應秋看向外面,神情有一絲黯然,道:“我裝病,希望利用這段時間,陛下容我致仕,放我出京。出了京城,做些安排,或許能保全我周家。”

周龍遇表情艱難,欲言又止。

他要的不是保全,是權勢,是榮華富貴!

周應秋哪裡不了解他這個兒子,道:“莫要多想了。魏忠賢以往或許不清楚,今天的事,他應該會察覺。讓他與陛下周旋吧,我們要儘早抽身而退。”

“孩兒聽父親的。”周龍遇雖然不舍榮華,但相比於小命,他還是知道取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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