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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白河畔的校場之上,建繼帝站在車輦之上眺望一眼悠悠白雲,又往鋪陳開來有數里方圓的軍陣看過去,雙手握緊扶欄,拼盡全力,近似嘶吼的問道:

“想當年靖勝侯與朕攜手守鞏縣,敵軍雖眾,卻難越城池半步,爾等可還記得?西軍東進鞏縣,靖勝侯又率數百精銳突襲清泉溝敵寨,殺得敵軍鬼哭狼嚎,令守陵軍一戰成名,爾等可還記得?繼而轉戰河東,靖勝侯為朕前驅,破數千強敵於泌水河畔,後援澤州;之後率數千孤旅聯絡顧侯、契丹,千里奔襲太原,大小十數戰,滅兩萬餘眾,接太原十萬軍民南歸,此戰,爾等可還記得?宣威軍敗,虜兵渡淮在即,靖勝侯力挽狂瀾,令敵眾頓足汝潁之間,難以南下半步,爾等可還記得?”

“我等記得!我等記得!”

左右宣武軍就是在太原府軍及守陵軍的基礎上組建整編過來,大多數人都曾跟楚山軍並肩作戰過,這一刻也無需諸將校的示意,將卒們大聲吶喊着,回應建繼帝的提問。

建繼帝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繼續振聲說道:

“汴梁淪陷,半壁江山皆受虜騎踐踏,為挫敵志,以振大越軍威,靖勝侯徐懷不忘奮勇之志,八月率孤軍奔襲汴梁,千里轉戰河淮,殺敵無算,令胡虜驚惶,虜兵叛卒如狼奔豖突、不知所措。而為保河洛軍民南撤,靖勝侯大功得成,卻放棄全身退歸楚山的機會,寧可以身為餌,自陷西華城中,也要將虜兵主力吸引在潁水沿岸,不使其得機南犯——你們說,靖勝侯是不是朕忠勇義烈之愛將?”

“靖勝侯乃陛下忠勇義烈之將!”

“靖勝侯乃陛下忠勇義烈之將!”

建繼帝又振聲說道:“朕還記得靖勝侯曾言,山河破碎,時局唯艱,更需要我等有破釜沉舟之心,與胡虜浴血而戰。靖勝侯始終不忘初心、勵行其志,但我們否就願意坐享其成,是否就願意坐看靖勝侯身陷敵圍而不施以援手?”

“不願!不願!不願!”

“諸將卒是否願隨朕北上,與虜兵背水一戰,以解西華之圍?”建繼帝聲嘶力竭吶喊問道。

“願!願!願!”

諸將卒這時候發出山崩海嘯一般的吶喊聲。

建繼帝目光朝站在車輦一側的周鶴、高純年、顧藩、胡楷、許蔚等人臉掃過去。

周鶴、高純年、顧藩等人就算知道建繼帝非是他們能操|弄股掌之間,但在這一刻聽到左右宣武軍數萬將卒山崩海嘯一般的吶喊聲,也是心蕩神驚。

他們心裡也很清楚就算諸大臣拚死反對,只要建繼帝決心已下,沒有人能阻止他御駕親征——建繼帝可以繞開御營司、繞開樞密院,甚至繞開鄧珪、張辛等統兵將領,令左右宣武軍將卒聽從他的御旨行事。

因為宣武軍是建繼帝在鞏縣親手帶出來的精銳,太原軍民也是建繼帝下令徐懷統部北上援救而歸的。

建繼帝最後目光落到顧藩的臉上,說道:“周相、高相隨朕親征,顧卿你暫攝中書門下省事,切記勤勉,不得出一絲紕漏!”

“臣當鞠躬盡瘁,以解陛下後顧之憂!”

顧藩揖拜振聲說道。

雖說顧藩一開始也強烈反對援救西華,但後續各地噩耗頻傳,周鶴、高純年等人以此不斷諫阻援應之事,甚至找種種借口拖延北上糧秣的籌措、拖延將卒糧餉的發放,顧藩及庄守信等都沒有附隨。

因此建繼帝御駕親征,需要胡楷、許蔚、文橫岳等支持北上的將臣隨行襄助軍政,需要鄧珪、張辛等嫡系將領統兵作戰,也需要將周鶴、高純年等人帶上,防止他們留在襄陽再拖後腿,也就只能任用顧藩、庄守信等中立派與武威郡王趙翼、錢擇瑞、劉師望等人留守襄陽。

祭過旗後,胡楷先向建繼帝辭行。建繼帝雖然御駕親征,但不要說周鶴、高純年等人堅決反對,胡楷、許蔚、文橫岳、錢擇瑞以及武威郡王趙翼也都跪地不起,堅決反對建繼帝冒險進入滍水沿岸督戰。

最終妥協的結果,就是建繼帝可以到舞陽城督戰,但不能再往舞陽往北。

在徐懷南歸之前,也只有作為樞密使、驍勝軍的實際創建者、並在蔡州有統兵經驗,堅定的主戰派胡楷,有資格到滍水節制諸軍作戰。

胡楷此時辭行,會在少量扈隨的保護下,第一時間趕往滍水,與滍水沿岸的楚山軍會合,了解軍情;之後才是鄧珪率前軍騎兵部隊北上。

纓雲公主也是一身戎裝,站在建繼帝身旁,看着大軍槍戟如林,胡楷在兩百多騎兵扈衛揚蹄而行,在官道上捲起漫天煙塵,像煙龍一般往北席捲,小臉因為激動,微微漲紅起來……

…………

…………

朔風吹盪,黃葉凋零。

輕車簡從的胡楷,僅用兩天時間就與周景、楊祁業及次子胡渝等人,趕到小雀崗。

與出大營相迎的徐武磧、史軫、蘇老常、郭君判、徐武坤等楚山將吏在轅門外見過面,匆匆寒暄數句,胡楷就直接提出前往北岸。

此時滍水南北兩岸的石砌高墩已經築成,但還沒有最後串以鐵索、鋪設棧橋,過滍水還是走浮橋。

不過四座八丈余高的石砌高墩,聳立於滍水兩岸,是那麼的醒目。

楊祁業、胡渝等人看到這一幕,甚至還覺得頗為可惜,畢竟在楚山發往樞密院的正式奏函里,一直都聲稱建造懸索鐵橋,是為了預防下方的浮橋容易為潁州水師摧毀,需要不惜代價建造懸索橋溝通兩岸。

然而此時潁州水軍早已從滍水-汝水撤走,於潁水下游的汝陰、項城一線,會同諸城叛軍封鎖楚山潛襲兵馬從潁水逃脫。

因此,懸索橋目前看來已無必要,有浮橋足以通行車馬糧秣了,但就四座高聳的石墩,建造的代價極為高昂,此時卻派不上用場,楊祁業、胡渝等人當然覺得可惜。

為層層柵牆阻擋,同時石渠南接滍水的一側還沒有開鑿。

因此無論是從北岸經過,還是從浮橋渡過滍水到北岸,都是沒有辦法看到石渠開鑿現場的情形;甚至走到北岸大營之中,整個石渠開鑿的現場,猶為層層柵牆阻擋。

從外部看,就像有一道綿延三四里的長營,橫陳於主營的西首。

不過,站在北岸大營的南轅門前,大體能看到進入枯水季之後,滍水、澧水上游來水大量減少,小雀崗段的滍水水位,已經下降到距離北岸長坡約六丈余深的位置。

“滍澧兩水,入冬細弱,能盡淹敵營嗎?”胡楷微微蹙着眉頭,有些擔憂的看着滍水流水,看向徐武磧、史軫等人問道。

胡楷、許蔚奉旨擬定北援新策,數次將周景召往樞密院諮詢滍水守御之事。

這種見面,樞密院諸房都承旨、副都承旨等官員都會參與,無法暗通機密。而那麼緊急的氛圍下,胡楷拋開軍機大事,私會周密,一旦落入有心人的眼裡,也極容易引起懷疑。

不過,建繼帝發過那麼大的脾氣之後,將周鶴、高純年、顧藩等人甩到一旁,單獨召見胡楷、許蔚商議軍機,則是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