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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軍倘若佔據河道的上游,將一根根巨木推入水中挾湍流而下,衝撞下游進攻方的密集船陣,是當世水戰最為常用,也是頗為有效的戰術。

泰和大營以南的潁水河道之中,所布下的封鎖以木樁、鐵索為主,還早早將數十艘舟船裝滿砂石沉入河底——敵軍在泰和以南潁水河道里所部署兩道封鎖線,除了能有效封擋大中型戰船從下游闖入,還能讓上游挾湍流而下的巨木順利通過。

一時間數以百計的巨木逐流而來,一波接着一波又沒有間斷,也不知道岳海樓之前在許昌、宛丘等地到底囤積多少巨木縛於北岸。

站在甲板上的將卒,只聽得船頭、側舷不斷傳來“砰砰”的沉悶撞擊響聲,戰船也被撞得搖擺不體。

不過,除了船陣被大量的流木、漂木衝撞得有些散亂外,船體直接受到的損壞卻很有限。

這也虧得京襄這些年所造的戰船,已經普遍採用更合理的龍骨結構。

前朝末年中原陷入戰亂,在大越立朝之後,党項人又崛起於西北,傳統的陸上絲綢之路斷絕已經超過兩百多年。

而對異域他邦的貿易、文化交流需求,近百年來促進了海上絲綢之路的形成。

日益繁榮的海上貿易,通過海洋與異域他邦的頻繁使陳往來,都促使大越的造船業及技術相比前朝有了極大的發展。

雖說當下的龍骨結構,還僅僅是在船底中線處以一根堅硬的通長木料

貫通整個船體,但已經廣泛用於大型海船的製造當中。這不僅更有效的支撐龐大的船身,還大幅提高船舶的堅固穩定程度,加強抗禦風浪衝擊的能力。

只不過當世行駛於內河的舟船,除了長江之上極少量兩三千石甚至五六千石載量的大型倉船外,基本上還沒有採用龍骨結構的。

京襄發展水軍之初,主要是控制淮水上游及汝水、澧水等水域,無需發展太大的規模;甚至相當一段時間,京襄都要剋制住在荊江、漢水流域發展水師的衝動。

因此,京襄(楚山)在相當一段時間裡,主要也是在採用龍骨加強戰船結構強度等方面加強水軍的實力,並沒有急於去擴大水軍規模。

等到京襄能低成本規模化冶煉精鐵之後,京襄所造的主力戰船,更是在水密艙與主龍骨外,還加入旁龍骨、肋骨、龍筋等精鐵構件,進一步形成完善的龍骨結構,使得京襄戰船的整體強度,遠非赤扈在潁州、徐州等地所造的戰船能及。

司空府此時編入水軍的主力戰船,都不畏與敵軍戰船直接對撞,又何懼巨木的衝撞?

面對一波波巨木逐流而來,結構簡單、輕便快速的排槳戰船、走舸等中小型戰船,是需要避入臨近南岸的汊灣處,儘可能避免衝撞,但由艨艟以上的主力戰船直接居前,承受一根根巨木的衝擊,即便船體有所破損,也有可控範圍之內;可以還直接下

錨駐泊,使船體更加穩定。

一根根鐵索被斬斷,木樁一根根被拔除,但河道里還有大量的沉船。

主力戰船由於吃水較深,依舊沒有辦法密布沉船的河道逆流而上。

這時候守軍又將大量的積薪木筏點燃,混雜一艘艘載以砂石的平底舟船之中從上游放出衝撞下來。水軍則安排一艘艘槳船、走船等輕便快船靠前,將木筏、砂石船鉤住,往南岸拖去。

積薪木筏火勢蔓延很快,槳船、走舸鉤住木筏,就無法阻止火勢蔓延過去,這時候雖然不可避免出現傷亡、犧牲,但水軍將卒卻英勇無比的儘可能保護主力戰船不受損傷。

也不斷有戰船被裝滿砂石的平底敵船撞翻,但好在京西水軍戰船沒有直接跟着衝過來,將卒落水後大部分都能夠救回。

春季連綿的陰雨天氣,令南岸的洪泛區早早就變成水澤之地,但此時已經安排三千輜兵在南岸登岸,大家都捲起褲腳,赤足踩在淹沒大腿甚至腰身的淹水之中,拿鐵線繩將鉤住的沉船一點點拖離主航道。

這些沉船雖說鑿沉的時候載滿砂石,但受浮力的影響,最多也就一兩萬斤重——京西還捨不得將千石載量以上的大型舟船鑿沉了封鎖河道。

守軍在南岸洪泛區又沒有安排人馬,只要信陽水軍能頂着一根根逐流衝撞下來的巨木,無視箭石的攻擊,將水面下的沉船牢牢鉤住,南岸的輜兵則能很輕鬆的將一艘

艘沉船拖離主航道,甚至直接拖上岸都沒有什麼大問題。

也有一些腐爛嚴重的沉船,在河道里就被直接拖散架,但散架之後的沉船,也就不再構成障礙。

水戰從拂曉時分開始,午前就將泰和敵營以南的兩道封鎖線破除。

雖說水軍已經損失四十多艘大小戰船,但整體實力沒有大損,依舊保持着對京西水軍的碾壓性優勢。

二十六艘作為主力戰船的鐵甲艨艟直接掛帆逆流而上,與守在上游的京西水軍戰作一團。

雖說船帆易燃,接戰後就被敵軍引火點燃,但一艘艘鐵甲艨艟都用鐵甲鉚接嚴覆裹覆,只要不被點燃的船帆燒透鐵甲包覆下的木質船殼,甚至更助在敵軍船陣中橫衝直撞的威勢。

近兩百艘普通型的大小戰船緊隨其後,夾擊敵船,殺得京西水軍節節敗退,很快就控制住泰和以南的潁水河道。

午時以靖勝軍第一、第二、第三鎮、天雄軍第四鎮、選鋒軍左鎮為主力,輔以三萬諸路州府兵馬,在泰和以東、以北,與鎮南宗王府的十萬步騎全面接戰。

赤扈騎兵在數量上佔據絕對優勢,司空府往泰和推進的前軍主力,以步甲為主,僅有萬餘騎兵相隨,規模太有限,沒有資格與虜騎在泰和以北開闊的平野進行對沖廝殺。

在泰和敵營的東北方向,史琥、殷鵬統領選鋒軍左鎮騎兵掩護側翼,韓奇、蔣昂、孫延觀率部三萬甲卒依託兩百餘輛戰

車,以堅密的步陣,抵擋住虜騎從側翼發起有如洪潮一般的攻勢,盡一切可能限制虜騎主力直接逼近潁水沿岸。

在潁水北岸,陳子簫正統領以靖勝軍第一、第二、第三鎮為主的前軍主力,往泰和大營方面堅定的推進,從正面進攻降附漢軍的陣列。

此戰的目標也是擊垮進入泰和大營的降附漢軍,繼而順勢收復泰和以及西翼的沈丘、項城、宛丘等城,令赤扈人在潁水沿岸失去依託,不得不大幅收縮到北面的鄭州、汴州境內。

此仗對天雄、靖勝、選鋒諸軍而言,是攜勝而戰,將卒鬥志昂揚。

對敵軍來說也是背水一戰。

特別是出營於泰和東北方向列陣的四萬多赤扈騎兵,不僅機動性強,兵力上佔據絕對的優勢。

虜兵也深知哪怕不能徹底擊敗、擊潰側翼的南朝甲卒陣列,但只要找到足夠大的空隙,以便數千精銳騎兵插入戰場的縱深,能進攻到南朝主力陣列的側翼或背腹,就極有可能贏得此仗的最終勝利,斬獲的戰果甚至將徹底彌補他們這半年來在潁州戰場令人心絞痛的巨大損失。

低沉的號角就像初夏的狂風,貼着大地呼嘯,千軍萬馬奔趹的馬蹄令大地都顫抖起來。

架在戰車上的鐵胎巨弓早已用絞盤張開,細鐵線裹纏製成的弓弦發起震顫的鳴嘯,是那樣的尖銳,與弩箭射出後的破空尖嘯,憾動人心。

大越早就掌握三弓床弩的製造方

法,但傳統的三弓床弩用料極其考究,製備繁雜,周期漫長,早年僅有朝堂在汴梁的將作監儲備大量的用料。

汴梁淪陷後,數萬工匠以及將作監儲備的弓材都落入赤扈人手裡,京襄再重視弓弩兵甲的製備,但在傳統弓弩的製備上,主要是弓材儲備方面,還是缺了一些底蘊;一直以來都只能少量的製備可射四五百步之遠的三弓床弩。

鐵胎弓,或者說鐵臂弓,在當世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但受冶鐵技術的限制,早年將作監所制的鐵胎弓多用作儀仗。早年所制的鐵臂弓,弓臂要麼過於堅硬,沒有韌性,沒有辦法拉開。即便偶爾制出一兩把能用的鐵臂弓,也因為滲炭無法進行較為精準的控制,從而難以批量生產。

京襄這些年在精鐵冶煉以及兵甲戰械進行十數年的摸索,水平可以說遠超當世,但即便如此,此時軍械監所制的鐵臂弓良品率也不過十之一二。

不過,這已經足夠用了。

而且在戰場上,鐵胎弓也不懼敵騎衝殺進來破壞。

鐵胎巨弩用絞機開弦,穩定性要比傳統的三弓床弩差一些,但上百架車弩列於陣前,一次齊射,就將三四百步外像洪潮一般衝鋒突擊的虜兵騎陣撕開一個缺口,血肉橫飛的場面,已足以震憾人心了。

車弩齊射過去,就往後陣撤出,一邊填裝新弩,一邊往其他方向轉移。

上百架鐵胎巨弩一次齊射,還遠不足以將

赤扈騎兵的鬥志摧垮,而車弩的裝填耗時頗長,需要及時騰出空當來,給後方的長矛手填進來迎來敵騎的衝擊。

同時在泰和大營以北集結的赤扈騎兵規模太大了,兵分六路發動第一波攻勢,車弩撤往別處,待裝填後可以從容尋找空隙進行新的射擊。

車弩與精鐵盾車還是相對輕便的,全車總重控制在四百斤左右,輪轂較寬,包裹軟木樹皮,七八名將卒就推動行走,或套牛馬,可以緊隨着甲卒陣列在鬆軟甚至泥濘的野地前進。

不過,像投石機這樣的戰械,哪怕是車載小型投石機、旋風弩,動輒兩三千斤,想要用於野戰就困難得多了。

仲長卿、摩黎忽率殘部從獐子溝撤出時,也對獐子溝與泰和之間的驛道進行破壞。

而獐子溝與泰和之間,一度作為敵我雙方的緩衝區,司空府也沒有機會組織輜兵修繕驛道。

因此大軍從獐子溝、從汝陰出動時,中型戰械無法直接隨軍出動。

不過,在整個戰場的南翼,數十艘舟船早就靠北堤停泊,數千輜兵涉水登岸後,在淺灘上快速搭設出一座座棧橋。

數以百計的弩車、精鐵盾車,以及發射火油罐及小型石彈的旋風弩車正通過這些新搭設的棧橋,快速登岸,補充到後方的陣列之中;加強前軍主力北翼及西翼的第二道的屏護陣線,又或者以小隊為單位,填入更外圍的第一道屏護陣線,或主動去迎擊從

縫隙穿插進來的赤扈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