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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太子薨了!”

仇恆聽到這個消息後,臉色頓時一變,他在京中多年,又做了十幾年的內閣大學士,對朝中的動向非常明白。

另外,皇帝近年來愈發暴虐的性子,京城那波譎雲詭的氣氛,也讓不少朝臣心生警覺,仇恆也曾私下裡揣測皇帝為何這般。

當時大家都隱約猜到了,那就是皇太子病重,可能熬不過今年。

而皇帝膝下不止皇太子一個兒子,還有其它嬪妃所出的皇子,長大成年的也有九位。

九位皇子中,年長的五位已經去藩地就藩,留在京城的四位皇子也都開始娶妻生子,且這些皇子中還有幾位的母族出身極好,不管是就藩的,還是留京的,背後都有一股勢力支持。

一旦皇太子薨逝,剩下的皇子定會為了那空出來的東宮而爭鬥不止。

仇恆細細算了算,有能力爭奪太子之位的皇子一共有四人,分別是二皇子楚王,五皇子燕王,六皇子韓王和八皇子趙王。其中楚王和趙王是因為母族顯赫,而五皇子和六皇子則是因為本身能力出色,在朝中各有一部分的擁躉者。

尤其是近兩年來,太子病重,皇帝老邁,幾個皇子也開始蠢蠢欲動,明裡暗裡的拉攏朝臣、經營屬於自己的政治勢力。

仇恆懷疑,皇帝之所以會變得如此冷血、暴虐,幾乎不顧名聲的抄功臣的家、廷杖文官、流放大學士,極有可能是為了震懾幾個皇子和那些想什麼‘擁立之功’的朝臣。

估計許多朝臣和那些皇子也是這麼想的。

其實他們錯了,皇帝從來就沒想過把皇位傳給其它的皇子,而是要立皇太孫。

國賴長君的道理,皇帝明白。但他對皇太子可是妥妥的真愛,他就算傳位也只會傳給太子的愛子,他的愛孫。

但不管有沒有猜中老皇帝的心事,如今太子薨了,京中又被皇帝弄得腥風血雨。仇恆很是擔心朝局會因此而產生動蕩。

大周開國近八十年了,日漸昌盛,但還沒有達到四海承平的地步,北邊有韃靼。西邊有胡奴,大範圍的戰爭沒有,但每隔兩三年便總會發生胡人犯邊的小戰事。

五皇子燕王的赫赫戰功就是在抗擊韃靼的數次戰役中建立起來的。

仇恆不敢想象,皇帝抄了好幾位領兵打仗的國公和侯爺,文官也受到了牽連,百官人心不穩,再加上太子薨逝,眾皇子奪嫡,朝局動蕩不安,若是韃靼和胡奴趁機進擊。那、那……後果不堪設想啊!

“先生?您沒事吧?”

謝向榮初聽到‘太子薨了’的消息後,也是吃了一驚,但他畢竟年幼,且太子什麼的對他而言太過遙遠,除了禮法上對儲君的敬重外。謝向榮對這個已經過世的太子並沒有什麼感情,所以驚訝過後也就漸漸平復了。

與其關注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太子,還不如多關心一下身邊的仇大學士呢。

謝向榮抬起頭,卻看到仇恆眼中閃爍着淚光,戴着枷鎖的手微微顫抖,似是在壓抑着什麼的痛苦。

“老、老夫無礙!”

聽到謝向榮的聲音,仇恆終於回過神兒來。他費勁的用手抹去眼角的淚花,帶着濃濃的鼻音道:“只是想到殿下……唉,當年老夫也曾經給太子上過幾堂課呢!”

他是內閣大學士,除了日常處理政務,偶爾還會客串一下老師,給太子和幾位皇子講講課。

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太子少傅。但太子見了他,也會恭敬的喚一聲‘先生’!

所以,仇恆對太子是有感情的,再加上太子儲君的地位,仇恆對他的早逝愈發痛惜。他遠望京城的方向,幽幽的說道:“殿下是位極溫厚的人,聰慧好學,斯文有禮——”如果他做皇帝,定是個寬厚的好君主啊。

只可惜好人不長命,這麼好的太子,竟、竟早早的就去了,唉~

仇恆默默的嘆息,而後拖着重重的腳步往驛站的房間走去。

謝嘉樹這邊也已經跟驛站的差役們打點好,要了幾間房,命人先進去打掃一番,重新換上鋪蓋等物什。

待準備妥當了,謝嘉樹親自將兒子和女兒送到他們的房間,接着又叮囑管家給仇家也送些胰子、藥膏等日常用品……見諸事安排好了,才回到自己的卧房準備休息。

太子薨了,事情聽着貌似很大,但也僅限於皇宮和京城的權貴、百官們,對於普通的百姓而言,除了頭三個月不能婚嫁外,並沒有其它的影響。

而謝家,正是大周千千萬萬的百姓中的一員,所以,聽聞這個消息後,謝嘉樹父子三個都有片刻的驚訝,而後是惋惜,最後則是回歸平靜,大家該幹嘛就幹嘛去。

就是那幾個差役,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後,也都紛紛安靜下來,隨後又聽得王頭兒一聲吩咐,大家將犯人安置到兩間房裡後,便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去了。

太子什麼的,那是天上的人物,堪比泥土的他們,還是老老實實當差就好。

是以,這麼大的新聞,除了仇家父子私底下嘆息了幾句,竟是再無旁人關注。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謝家廚娘領着幾個粗使小丫鬟借了驛站的廚房,整治了一頓豐盛的早飯,順便也做了些糕點放着準備路上吃。另外,又將今日所需的食材列了單子,命人交給管事,煩請他去驛站附近的村落採購。

當然還有一些貴重的食材,則有謝家專門的小廝快馬從揚州、或是其它的地方運來。

還是那句話,哪怕是出門在外,也絕不能委屈了主人。

洗漱完畢,用過早飯,謝家、王頭兒等差役和仇家人紛紛出了驛站。

為了避免驛站的差役發現,王頭兒他們還特意押解着仇家人徒步上了官道。

足足走出去了幾里地,已經看不到驛站的影子時,王頭兒一聲令下,將仇恆父子三人的枷鎖卸掉,而後分別登上昨日安排好的馬車裡。

仇恆依然上了謝嘉樹的馬車,享受着最舒適的生活。

接下來的日子,以下的場景都會準時上演——

車廂里,他與謝向榮對面而坐,一大一小你問我答的講解着功課。

謝嘉樹和謝向晚則坐在另一邊,抽開一個帶着棋盤的小炕桌,父女兩個斗棋為樂。

暗香坐在馬車的角落裡,看着紅泥小爐子,爐子上正用文火炖着一小鍋葯膳,這是大夫專門給仇恆開的葯膳方子,補血益氣的。

仇恆接連遭受劫難,身子虧了不少,只是心中有口氣支撐着,所以才沒有倒下。

謝嘉樹請來的大夫醫術很是高明,一搭脈便看出了問題,直接告訴謝嘉樹:“這位老先生的情況不太好呀,需要仔細調養,否則,就算能撐過去,也會落下命根。”

謝嘉樹沒有猶豫,直接吩咐大夫:“儘可能在路上幫先生調理好身子,左右還有兩千多里地呢,最快也要走個二十天……陳大夫,先生和他家人的身體就拜託您了!”

說話間,謝嘉樹就塞給了大夫一個裝了二百兩銀子銀票的荷包。

大夫算了算時間,又看了看仇家十來個人的身體狀況,感覺沒有問題,便痛快的收了那荷包。

見謝嘉樹如此盡心的對待仇家人,管事有些不解:“老爺,這前前後後的,花了怕有兩三千兩銀子了,且那姓王的,竟還貪心不足,嘴裡竟還念叨什麼家裡的房子太破、兒子沒錢讀書,分明就是還想訛咱們的銀子……老爺,那姓仇的不過是個流放的罪臣,您又何必——”

哪怕他之前是大學士,那也已經是歷史了呀,落架的鳳凰不如雞,管事真是搞不懂,向來精明的老爺,怎麼會對個沒權沒勢的罪臣如此關照。

謝嘉樹卻沉下來臉,冷聲道:“什麼姓仇的?要叫老先生!人家一路上指點了阿榮多少功課?就是上學也要給先生束脩不是?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吧,你什麼時候見過老爺我做過賠本的買賣?”

要不是看在這人是他最信任的管事之一,謝嘉樹才不會解釋這麼多呢。

不過管事的話提醒了謝嘉樹,為了防止下頭的人慢待仇家人,他再三叮囑:“記住,先生和他的家人是我的貴客,一定要伺候好了。如果讓我知道誰慢待了人家,別怪我的家法嚴苛!”

說到最後,竟帶着幾分殺氣。

管事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跟隨老爺多年,知道老爺是說真的,忙點頭:“是,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傳話下去,定不會慢待了仇老先生。”

謝嘉樹發了狠話,下頭的人自會加倍用心的服侍仇恆一家,是以,半個月過去了,仇恆的氣色越來越好,消瘦的臉頰也漸漸圓潤起來,再無當日的虛弱、蒼白和病態。

這樣的狀態,就算與謝家分開後,應該也能撐到黔西北吧?

問完了今日的功課,仇恆透過車窗看了看外頭的官道,算着日子,他們快到了分別的日子了,他心裡很清楚,為了他們一家人,謝家已經多繞了好多路,就是為了那個‘順路’,如今他們已經進了貴州境內,實沒有再拖累謝家的道理了。

看來,他們不得不說聲‘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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