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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說,姐姐說,又是姐姐說,”

玄衣少年有些不耐煩,話說他跟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傢伙待了才小半日的功夫,就聽他說了無數個‘姐姐說’。

這小傢伙彷彿對那個什麼‘姐姐’有着信徒般的‘迷信’,不管說什麼話,都要加註上一個‘姐姐說了’,且看他提到姐姐時的神情,是全身心的信賴,和發自肺腑的親昵,那種深厚的姐弟情誼,即便沒有親眼見到,單看小傢伙的表情,他就能明白幾分。

這讓少年心裡很是彆扭。

原因無他,自他開始記事起,‘親情’兩個字就與他無緣,‘家人’什麼的更是笑話。

這次流落江湖,更是他的親親家人的‘傑作’。

人的骨子裡都有劣根性,少年也不例外,看着小傢伙雖身陷囹圄,卻仍對家人有着極大的信任,每每提及‘姐姐’,小臉上更是綻放出燦爛又幸福的笑容。

這笑容落在少年的眼中分外刺眼,讓從未體味過親情的他有種撕碎對方美夢的衝動。

許是自己呆在黑暗的泥潭中,分外看不得旁人過得陽光幸福,少年也想把這個可愛的小孩子拉進泥潭。

哦,就算不能打破他的美好幸福,好歹也要讓他露出失望、沮喪的表情。

想到這裡,少年滿是嘲諷的說道:“難道你姐姐沒有告訴你‘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謝向安愣了愣,小胖手下意識的揉了揉頭髮,努力想了想。乖乖的搖頭,“這句話應該出自《孟子》吧,姐姐才開始給我講孟子,今兒早上剛講到第二篇‘公孫丑’,還沒有講到後面的內容呢。陸大哥,這句話出自哪一篇呀?”

少年一怔,很顯然。他與謝向安的腦迴路沒有調到一個波段上,聽到他的問題,還是脫口而出:“出自‘盡心’篇,是孟子的第七篇。”

謝向安用力點頭,“噢。原來如此,多謝陸大哥賜教。”

說著,小傢伙竟然還抱起兩隻白胖拳頭,衝著少年行了一禮。

少年額角抽搐,只覺得手癢,好想敲這個傻小子一個爆栗子。

忍着動手的衝動。少年沒好氣的說道:“哎,我說小元宵,你關注錯重點了吧。我不是在教你,而是在提醒你呀。你說你姐姐也是,教你這個、教你那個,為甚不教你些最基本的東西?比如。告訴你以你這個年齡,若是發現了什麼不妥,應該立刻告訴大人,而不是以身犯險?”

說著說著,少年愈發覺得小元宵,哦,就是謝向安嘴裡的姐姐並不如他自己說的那般完美、那般厲害、那般把小元宵放在心上。

至少。如果‘姐姐’真的愛小元宵,她在教導他諸多做人道理、做事規矩前,應該告訴他最基本的常識:那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兒,第一要務是保住自身安全,然後再談其他。

其實少年還真是冤枉謝向晚了,想謝向安整日被一群婆子奴婢包圍着,身邊還有護院媽媽時刻看護,除非是整個謝家大宅被人攻陷了,否則哪會遇到什麼危險呀。

既然暫時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又何必整日拎着他的耳朵告訴他該如何應對危機、如何逃命。

畢竟在謝向晚的教程中,有關‘應對危機’這一節,是放在謝向安六七歲的時候再講解的,那時小傢伙可以走出內院去外面活動了,所以多教授他一些應急、逃生的法子才能讓他玩兒得更自在。

不過現在看來,那少年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經過謝向安被拐這次事件,相信謝向晚會將這一課題提前給弟弟講述。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咱們還是把鏡頭對準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兒。

謝向安聽了少年的話,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惑的說道:“姐姐教我的自是有用的東西呀。再說了,我今年三歲,我自己清楚呀。而且,姐姐也曾經說過要‘量力而行’,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嘛。”

說到這裡,謝向安似是來了精神,他拉着少年的手,故作神秘的說道:“陸大哥,我告訴你哦,最近幾天里,我總覺得家裡有人想害我?”

少年眼中閃過一抹狠戾,許是小元宵的話喚醒了他某些不好的回憶,他壓着胸中蓬勃的怒意,學着謝向安的樣子,小小聲的說:“哦?什麼人想害你?你怎麼發現的?還有,你為何不告訴你的好姐姐?”

說到好姐姐三個字時,他的語氣竟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酸意。

謝向安左右看了看,見柴房裡沒有第三個人,他這才壓低聲音道:“前日我午睡的時候,半昏半醒間,忽聽到有人在床前說‘對不起二少爺,以後二少爺若是出了事,千萬別怪奴婢’之類的話。我在家便是行二的,那人顯然是被人要挾了,想要對我不利,只良心上過不去,所以才會在我床前哀泣。”

少年點點頭,沒想到這個小糰子的腦子還挺靈光的,“所以,你想知道是誰指使那奴婢害你,才故意自己踏進圈套里?”

謝向安用力點點頭,“沒錯,姐姐說了‘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既然察覺有人算計我,當然要想辦法把幕後之人抓出來呀。”

又是‘姐姐說’,少年無力的閉了閉眼睛,再次低吼道:“你個有膽無腦的小元宵,我問你,你既發現有人算計你,你為何不幹脆告訴家裡人,比如你的好姐姐?我相信,依着你姐姐對你的疼愛,她就是挖地三尺,也會把那人揪出來的。你、你何必自己傻乎乎的往裡撞?”

謝向安聽少年稱讚自己的姐姐,心裡喜滋滋的,他想到自己的行動,赧然一笑,道:“我也想告訴姐姐呀,但姐姐說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動手’,而且姐姐已經夠忙了,我怎麼還能加重她的負擔呢。”

少年咬着牙,陰測測的說:“她可是你的好姐姐呀,或許她還樂意為你處理麻煩呢。”

這句亦是嘲諷,可天真的謝向安卻聽不出來,反而用力點了點頭,笑呵呵的說:“是呀是呀,我姐姐最好了,只是姐姐還說過,‘不能仗着長輩的寵愛就能肆意而為’,姐姐疼愛我,我也要心疼姐姐呀。”

嘭!

少年一閉眼,直接歪倒在一側的牆壁上,耷拉着腦袋做垂死狀——真是被這個蠢萌的小傢伙打敗了,不管他說什麼,小元宵總能自行腦補成另一個意思,然後還一臉開心的道謝。

唔,這是什麼妖孽教導出來的奇葩呀。

你說他傻吧,他還什麼都知道,說起話來也一套一套的。

可你說他聰明吧,他又傻兮兮的跟着歹人走。

這不,被人家直接捆成粽子丟到這柴房裡了吧,而且聽那歹人的語氣,竟是要把這個可愛的小糰子趁黑送出揚州,而後賣給一家專門調教小倌兒的地方,待他長大後再送回揚州。

嘖嘖嘖,揚州可是有不少鹽商富得太過,不知該如何顯擺,便玩起了各種新鮮花樣,什麼美人盂、瘦馬,還有小倌兒,他們為了彰顯身份、炫耀富貴,不管喜歡不喜歡,都會弄回家。

如果有一日揚州第一鹽商謝嘉樹也想趕個流行,養個小倌兒什麼的……那場景,想想都覺得心寒!

一想到這麼可愛、天真的小傢伙將要面對那樣凄慘的境地,少年又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問道:“你的好姐姐既然這般厲害,你都失蹤半日了,為何她還不尋來?”

其實依着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把小傢伙逃出這裡,只是這小傢伙還惦記着‘抓壞人’,竟拒絕了他的好意。

謝向安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偏着小腦袋仔細的聽了聽,隨後才道:“陸大哥,你沒有發現嗎,外頭看守的人不見了?”

“哼!”少年用力一扭頭,一副‘老子早就發現了,還用你個小笨蛋提醒’的模樣。

謝向安也不惱,依然好脾氣的笑道:“而且外頭的街面上也似熱鬧了許多呢。”

少年這次沒有冷哼,他凝神細聽,果然,距離柴房不遠的小巷裡竟多了些人聲,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他臉色微變,急聲道:“有人來了?且不止一兩個,唔,這些人里竟還有人騎馬!”

謝向安聽了這話,咧開小嘴兒,很是興奮的說道:“哎呀,一定是哥哥和姐姐趕來了,嘻嘻,我就知道姐姐定會來救我的。”

少年見謝向安又露出崇拜的神情,心裡很不舒服,暗道:這個小沒良心的,大家雖然是萍水相逢,可好歹也是患難之交呀,自己忍着逃走的**,跟個小屁孩兒在這裡白話了半日,這小子就算不心生感激,也該對他另眼相看呀。

結果呢,那個什麼‘姐姐’一來,他就直接忘了自己這個‘陸大哥’,真真氣煞人也。

少年今年不過十一歲,正是中二期發作的年紀,心裡彆扭,他也不會忍着,陰陽怪氣的道:“不見得吧,我記得你說過,你姐姐今年才六歲,一個剛斷奶的小屁孩兒,能有多大的本事?”

話音未落,柴房的門便被踹開了,兩個壯碩的漢子打頭,後面跟着一個少年和一個小蘿莉。

小蘿莉顯然聽到了少年的風涼話,淡淡的開口,“不好意思,我這個小屁孩兒還真來救你這個大屁孩兒了——”

ps:二更,謝謝大俠一個的小粉紅,新書終於擺脫零粉紅的窘況,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