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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看太太整日什麼都不管,可府里的事兒,全都在她心裡裝着。”

楚姨娘拉着女兒的手,低低教導着:“還有,洪家的僕役原本都是段家的,從外院管家到內院管事婆子,都是太太的心腹。就是那些新進來的小丫鬟,也都是由太太的心腹婆子親自調教,再加上太太在家裡積威甚重,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是那些外院的粗使丫鬟也知道該效忠的主人是誰呀……”

而她們母女呢,老爺不看重,太太又嫌棄,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在府里,就是稍有些頭臉的大丫鬟、婆子都能給她們臉子瞧。能平安活着就已經是燒了高香了,她這個傻女兒竟然還想着算計太太和大小姐。

這、這不是自尋死路嘛。

太太這些年沒動她們母女,不是動不了,而是人家壓根兒就沒把她們看在眼裡。

說得難聽些,她們母女兩個不過是太太養着的貓兒狗兒,唯一的用途是彰顯太太賢惠大度。

若她們能謹守‘寵物’的本分,太太自是不會將她們怎樣。

可若是她們有一點兒不安分,人家抬抬小拇指就能讓她們母女死無葬身之地呀。

洪幼娘聞聽此言,臉色微變,略帶不安的問道:“姨娘,您、您是說我、我做的那些,太太都知道了?”

不會吧,她明明很謹慎呀,而且收買的也是剛剛進府的小丫鬟,這個小丫鬟整日被那些婆子、大丫鬟欺負,而她還在適當的時候救過那人一命呢,她可是足足觀察對方好久,確定那小丫鬟忠心可靠才、才——

“嗤~~”楚姨娘輕嗤一聲,用力拍了下洪幼娘的手背,恨鐵不成鋼的罵道:“這些我都知道了,太太豈會不知?你呀,也不想想,就你那仨瓜倆兒棗兒的,能收買住人心?”

就算收買住了,只要太太給出更高的籌碼,哦不,其實根本不用給錢,只要太太一句話,那個小丫鬟便會竹筒倒豆子似的將洪幼娘出賣。

更有甚者,那小丫鬟如果真聰明,根本不用太太問責,她會自己主動跑到太太跟前告密、請功。

畢竟相較於偶然的賞賜,長期的金飯碗才更具誘惑力。

而在洪家,能進太太的院子當差,哪怕是個三等小丫鬟,也無異於捧上了金飯碗呀。

貝齒緊咬下唇,洪幼娘發現,她犯了穿越女的通病,把古人當NPC了。而事實證明,她遇到的絕非小怪,而是大/BOSS。

唉,小怪沒砍成,結果被BOSS給秒了。

不過洪幼娘是個知錯就改的人,意識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她立刻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反手抱住楚姨娘的胳膊,撒嬌的說道:“姨娘,是我錯了,我、我也是着急嘛,咱們母女在洪家過得是什麼日子,您比我還清楚。再說了,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女兒今年都十六歲了呢——”

而洪元娘十六歲的時候,都已經嫁做人婦了。

洪幼娘不是土著,對自己的婚事不會羞於啟齒,而且她很清楚,唯一能改變她命運的機會便是出嫁。

但就具體的情況而言,段氏根本不想給洪幼娘找什麼好婆家。哦不,確切來說,人家根本就沒想到她已經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不能坐以待斃,洪幼娘覺得靠人不如靠自己,且一直以來,她總覺得這具身子的生母是個懦弱沒用的人,在洪幼娘想來,但凡楚姨娘稍稍能幹那麼一咪咪,她們母女的處境也不會如此艱難。

生母靠不上,洪幼娘就只能自己動手了。

可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所謂的‘籌謀’竟全都落在了旁人眼中,而她認為無能的楚姨娘,竟還有如此心機。

楚姨娘神情複雜的看了眼滿面羞紅的女兒,無聲的嘆了口氣,而後道:“我知道,我是個沒用的人,既不能給你好的出身,也不能幫你謀得更好的生活,但是,幼娘,我是你親娘,我斷不會眼睜睜看着你過得不好……”

這孩子,竟也跟她玩兒心眼了嗎?

楚姨娘多少有些心酸,但轉念又一想,這樣也好,聰明總比愚笨強。

伸手撫了撫洪幼娘的臉頰,楚姨娘似是安慰的說道:“你放心吧,這次姨娘定會給你謀個好前程。”

大小姐快要不行了,是個絕好的機會,這一點洪幼娘能想到,在內宅混了大半輩子的洪太太和楚姨娘又焉會想不到?

但,這件事必須好好籌謀,否則一個弄不好,非但不能達成自己的目標,反而會落下把柄,讓洪太太有理由收拾她們母女。

思及此,楚姨娘定定的看着洪幼娘,她這個唯一的女兒,有些聰明,行事卻又過於稚嫩,她必須好好教導。

至少在抵達揚州前,讓她明白某些事兒,也讓她改變一下行事套路,不敢奢求騙過洪太太那隻老狐狸,好歹也要哄過洪元娘!

楚姨娘母女聊天的當兒,被她們提及的當家太太段氏也正在跟心腹婆子說話。

“翠枝,還有幾日能到揚州呀?”

段氏年約四十齣頭,一頭油光烏黑的長髮挽成髻,髮髻上橫插一支通體碧玉的花頭簪,雙耳垂着水滴翠玉耳墜兒,頸間帶着一串水潤清透的碧玉珠項鏈,珠子渾圓,每個約有成人小拇指頭大小。

她手上拿着一串沉香念珠,一邊說話,一邊捻動着。

被喚作翠枝的婆子躬身侍立,聽到主人的話,忙低頭回道:“老奴問過船家了,再有三日便可抵達揚州碼頭。”

段氏點點頭,捻動念珠的手一頓,長嘆了口氣:“唉,也不知道元娘現在怎樣了?這孩子向來懂事,寫給家裡的信也是報喜不報憂。想當初姑爺娶二房的時候,這孩子也不說給家裡報個信兒,咱們家雖比不得謝家富貴,可好歹也是運河上赫赫有名的漕幫洪家呀,別的不敢說,給自家女兒撐撐腰,還是沒問題的,她卻……唉……”

她說的這件事發生在兩年前,雖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且事後姑爺也給了洪家說法,但每每想起那件事,段氏便只覺得心裡堵得慌,更是為自己的女兒心疼。

她們洪家是江湖上討生活的下九流,被人瞧不起是正常,可元娘也是她們兩口子捧在手心嬌寵長大的,自幼也是錦衣玉食、奴婢成群,如今卻要受如此委屈。

偏元娘這孩子不忍心讓父母為她掛心,不管在婆家受了怎樣的委屈,她也從不跟家裡訴苦。

兩年前的‘二房’事件也好,還有一個月前的‘意外’也罷,洪元娘都沒有寫信提及,洪家反而是從旁人口裡得知的。

段氏一聽說女兒懷着六七個月的身子出了‘意外’,頓時就怒了,若不是洪問天死死拉着,她早就抄起她的大刀,一路從京城殺到揚州了。

洪問天當時是這麼說的:“太太,元娘是我的寶貝女兒呀,她出了事,我焉會不着急、不挂念?然這件事不尋常,還需謹慎處之呀。”

再說了,那時正是臘月,天寒地凍的,根本無法出行,而自家太太亦是有年紀的人了,洪問天不想讓段氏如此奔波。

夫妻兩個吵來吵去,最後還是洪元娘來信,說二月十九日是女兒謝向晚三歲的生日,山光寺的慧遠大師親自給謝向晚相過面,說她與佛有大機緣,要親自給她賜小字。

慧遠大師是當世名僧,能得他親自賜名是極大的榮耀,洪元娘的夫君謝嘉樹覺得很有面子,便準備給女兒辦個極大的生辰宴,廣邀親朋至交前來觀禮。

洪元娘在信中誠邀母親和妹妹前來,她倒沒說是給個三歲小娃兒慶生,只說自己出嫁幾年,甚是想念親人,偏她懷有身孕,不能回娘家探望,若母親得閑,便帶着妹妹來揚州玩玩兒,既能一家團聚,還可以散散心。

洪元娘沒有提及那件讓她險些喪命的‘意外’,段氏和洪問天卻在女兒的字裡行間感覺到了不對勁,這次夫婦兩個沒有異議,一起打包行李,安排船隊,次日便啟程趕赴揚州。

被喚作翠枝的婆子見段氏越說情緒越低落,忙笑着轉移話題:“哎呀,我的好太太,您就別擔心啦,大小姐有‘觀音童女’做女兒,定是有大福氣的人,有小小姐在,大小姐定不會有事兒的……”

提起好久不見的外孫女兒,段氏總算露出了笑模樣,她點點頭,道:“可不是,連慧遠大師都這麼說,向晚那孩子定是個有福氣的,希望元娘能沾沾她的福氣,熬過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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