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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祚蹙眉努力想着,將自己見到先生後的一言一行,以及先生說的每一句話都細細回想了一下。腦中閃過一道亮光,等等,他記得方才買野兔的時候,先生曾經跟那農夫說了幾句話。

“今年莊稼收成可好?一畝地能打多少糧食?”

“今個兒可夠冷的呀,前幾日還下了雪,山裡應該都被積雪覆蓋了吧?怎麼還能抓到兔子?”

陳祚好像明白了什麼,想了想,試探的說道:“先生,您是想告訴我農戶之不易?”打得糧食交了稅、留了種子就不剩多少了,是以,那些農戶大冷天還要進城賺些花用?!

陸離笑了笑,道:“嗯,有點兒意思了。農戶確實不容易,一年到頭忙個不歇,還要靠天吃飯。但做買賣就好很多,得利也多。”

陳祚依然皺着眉頭,先生到底想告訴他什麼,為何東拉西扯的說這些?

陸離用下巴指了指茶樓一樓的大堂,笑道:“其實商賈也不容易,你看那掌柜的忙裡忙外,除去店面租金、活計薪酬、課稅等費用,餘下的銀錢並不多。”

抬眼見陳祚滿眼疑惑,陸離不再兜圈子,直接說道:“每個行當都有每個行當的艱辛,每個行當也都有起存在的意義。就拿商賈來說,想必皇長孫也知道,我的岳家便是鹽商,他們從南至北,流通了貨物、繁榮了經濟,也給國庫上繳了大量的稅款……”

陸離仔細說了說商戶對朝廷、對百姓的貢獻,以及社會對商戶的種種歧視。

陳祚眼睛一亮,自覺猜到了陸離今天這番話的主旨,忙道:“先生的意思是,不應該抑制商業的發展。而應該像盛侍郎說的那般,廣開商路、加大下西洋的力度?”

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謝師母出身鹽商世家,就是謝師母本人也暗中經營着許多聲音。先生故意提起這個話題,是不是想通過自己這個皇長孫,將‘鼓勵商業’的想法傳到聖人御前?

陳祚自覺猜到了真相,白凈的小臉上滿是興奮。

不想。陸離卻搖了搖頭。道:“不,雖然在某些情況,世間對商戶的歧視和壓制有些過火。但我卻並不支持鼓勵商業,至少不是現在。”

陳祚愣住了,獃獃的看着陸離,喃喃道:“什麼?先生。您、您竟然不同意鼓勵商業?”

陸離看到小少年呆愣愣的樣子很有趣,抬手給陳祚添了一碗茶。說道:“沒錯,至少在目前這個形勢下,我不提倡大肆發展商業。原因無他,同樣是辛苦一年。農戶只能得到幾兩銀子,而商人卻能獲利幾百上千、乃至上萬兩。這還是在重農抑商的情況下,商人都能如此風光。如果像朝中的某些官員說的那般。積極發展商業、提高商人的地位,那麼以後定有無數的人搶着去做買賣。”

陸離靜靜的目視陳祚。低沉的嗓音緩緩道:“大家都去做買賣了,誰來種田?我也曾經跟大郎說過,農乃根本,如果丟了這個根本,咱們這個天下還能穩固嗎?”

陳祚不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前些日子盛陽上奏本的時候,便有一些酸腐文官說這是動搖根本,批判盛陽狂妄的時候,還順便將商人貶得一文不值。

那些文官最擅長罵人不吐髒字,在他們的嘴裡,商人就是社會敗類,什麼市儈、什麼重利忘義、什麼囤集居奇、哄抬物價、擾亂市場等等等等,讓人聽了,還以為商人一無是處,合該被立時取締。

當時陳祚聽了,雖然覺得有些道理,可又覺得那些人說的太過分了。

還是陸先生這般最合適,既沒有否定商人的功勞,也明白點出了為何不能鼓勵商業的原因。

是呀,種田不易,經商卻一本萬利,如果把農和商放在了同樣的社會地位上,那麼以後誰還願意苦哈哈的去種地?

如果都跑去經商了,糧食又從哪裡來?

陳祚一邊聽一邊暗自琢磨,然後又一邊點頭。

陸離繼續道:“農戶艱辛,還有個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糧食的畝產太少,如果能提高糧食產量,讓農戶能有更多的存糧,那時再鼓勵商業也不遲。”

陳祚心念一動,道:“先生的意思是,農乃立國之本,必須將農業發展好了,然後再談其他?”

陸離笑了,雖沒有說話,但他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一切。

陳祚將方才的話又回味了一下,發現,原來朝堂上的事並不複雜,只需抓住了根本,不管朝臣們吵得多厲害,總能找到最合適的解決法子。

陸離又道,“農業一道牽扯的事情很多,歷朝歷代的改革,也多是從土地開始。大郎啊,今天先生給你留一份功課,你回宮後,將自秦以來的歷個朝代的土地政策都細細總結一下,結合咱們大周朝,分析一下歷朝歷代土地政策的得與失,然後再做個相關的策論出來。”

陳祚也覺得這個議題好,聯想到最近朝堂上的爭議,好像有人提到了‘土地兼并’,唔,這個倒是能作一篇文章出來呢。

師生兩個一邊喝茶,一邊說一些農業的話題,陸離少時就四處遊歷,東西南北闖蕩了不少地方,對各處的特色作物和氣候地理都很了解,說起來也侃侃而談,只把陳祚聽得雙眼放光,最後陳祚直接敬佩的說道:“先生,您知道的真多。”

陸離笑道:“這有什麼,不過是比你多讀了幾本書,多走了幾步路罷了。你現在年紀還小,待長大些,可以試着出去走走,多了解世情,才能更好的幫父親做事呢。”

陳祚連連點頭,“先生放心,學生一定會努力學習!”

先生給他講了那麼多,他寫起文章來定能言之有物。等這篇文章寫出來,他就呈給父親和皇爺爺看。也讓兩位長輩知道,他年紀雖小,卻極有見識!

師生談得很盡興,到了中午,陸離領着陳祚來到一家乾淨的酒館吃飯。

用過飯,陸離又帶着陳祚去西大街的主街溜達,每每見到什麼稀罕玩物、新奇商品。陸離都會詳細的跟陳祚講解。

一直到了下午。太陽開始西斜,陸離才送陳祚回宮城。

“先生辛苦了,大郎恭送先生!”

立在宮門外。陳祚恭敬的向陸離拱手行禮,並堅持先目送先生離開,自己再回宮。

陸離見陳祚一片赤誠,也不好拒絕。上了馬車,從車窗伸出手來揮了揮。馬車緩緩離開了宮城。

“裡面可是離二哥?”

馬車搖搖晃晃的在街道上行進,忽的外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陸離正閉目養神,聽到這話,趕忙睜開眼睛。掀起車窗帘子,道:“大妹夫?”

楚幽驅馬來到車窗邊,與馬車並行。他衝著陸離拱了拱手。“還真是離二哥,好些日子不見。二哥和二嫂可還好?”

楚幽雖然不待見陸昭,可對定國公府的姻親卻非常親熱,尤其是陸離,他更是真心結交。

“好,我們都很好,大妹夫這是剛剛從衙門回來?”陸離隔着窗子還了個禮,目光落在楚幽狐裘大氅下的飛魚服,笑着問道。

楚幽點點頭,左右看了看,見四下里無人,他飛快的說了句:“盛陽窺探百官隱?私被抓進了詔獄。”

然後他又用正常的語調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家裡還有些事,離二哥,今個兒不能請你回家吃酒,還請二哥見諒。”

陸離的心咯噔一下,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的笑道:“無妨無妨,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必這般客氣!”

兩人又閑話了兩句,到了前頭岔路口的時候,彼此拱手告辭。

馬車緩緩朝城門駛去,車廂里,陸離早已沒了假寐的心思,他臉色有些不好看,心裡也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盛陽被抓了?怎麼事前一點兒風聲都沒有?再者,皇長孫提到盛陽的時候,好像也沒有什麼異常,顯然,他應該也不知道盛陽被抓……”

各種問題瞬間湧入了大腦,陸離只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

端起有些涼的茶水,陸離一飲而盡,極力保持鎮定,開始慢慢整理思路。

首先,盛陽和陸家、謝家並沒有直接的關係,雖然謝家的大太太是盛陽的遠房親戚,但兩家的關係並不親厚。

其次,盛陽是因為私建百官密檔而被抓,並不是因為揚州任上的事,所以和謝家、鹽引什麼的應該沒有關係。

陸離慢慢說服着自己,待馬車一路搖晃,抵達九華書院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平靜下來。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早早的將安插在京城的密探全都撤走了,否則,盛陽這事一發,聖人必然會詳細調查,憑着錦衣衛的無孔不入,還真有可能查出他和謝向晚以前做的事兒。

到那時,聖人再喜歡陸離,估計也要狠狠的懲治一番。

“阿晚,盛陽被抓了,”陸離一回到家,便拉着謝向晚進了西次間,悄聲說道:“你的那些人還有多少在京里?趕緊撤回來吧,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向晚苦笑了下,道:“晚了,即便我把人撤回來,盛陽也會親口把我供出來……”盛陽那廝,本來就沒什底線,當年謝向晚拿百官密檔做要挾,從盛家追討回不少謝家的產業,那時盛陽就恨上了她。

這次盛陽進了詔獄,謝向晚敢打賭,這個老小子會第一個把自己拖下水!

ps:謝謝昱昱兒、丁香貓親的打賞,謝謝親們的訂閱和支持,嗚嗚,沒有小粉紅的二月,好冷清哦⊙o⊙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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