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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扒灰?

張了張嘴,謝向晚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她是該鄙視老夫人的陰狠、無恥,還是該同情老國公和梅氏的可憐與無辜?

陸離彷彿沒看到謝向晚的驚愕表情,眼中閃着奇異的亮光。

發生那事時,他已經六歲了,漸漸懂事,他清楚地記得,祖父聽聞了家中的流言,登時氣得吐了血,一病不起。

母親也羞憤萬分,偏這種事兒根本無法辯駁,更不能大肆追查。否則,整個京城都會知道定國公府的‘風流艷事’。

真到了那個地步,梅氏為了梅家的名聲,為了國公府的體面,只能一死以示清白。

房間里很安靜,明媚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投射進來,灑在身上,金燦燦的,熏得人暖暖的。

謝向晚卻感覺不到任何暖意。

陸離幽幽的聲音再度響起:“祖父病了,而我也被送回母親身邊。可母親……”卻恨極了他,看他的眼神也充滿寒意。

陸離聰慧,早早的便有了記憶,直到現在,他還記得母親的表情:怨恨、憤怒,在她眼中,他不是她的兒子,而像是一個滿是污穢、孤煞不祥的惡鬼、宿敵。

尤其是對上陸離那頗似老國公的容貌時,梅氏恨不得親自拿刀子將它劃爛。

陸離年紀小,失去了疼愛他的祖父後,便滿心想求得母親的憐愛。不過他到底年幼,暫時不能理解大人的世界。

見母親眼中帶着厭嫌,他只當母親不喜歡他太像祖父。聯想到外祖是清貴翰林,聰明的陸離以為母親更喜歡他成為一個讀書人。

於是,為了討母親歡心,他棄了武功。轉而從文,拚命讀書,小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一改定國公府是粗鄙武將的傳統。

然而,迎接他的依然是母親的冷眼。以及合家上下的冷嘲熱諷。

那是陸離第一次對家人失望,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時過境遷,曾經的中二少年已經長大。

轉過來再回想當年事,陸離成熟了許多。

“母親恨我,我、我不怪她,”

陸離說著‘不怪’,但腮幫子的肌肉卻劇烈的抖動了幾下,“我出生的時候。母親與父親險些反目成仇,我長大些,卻又因着這張臉,害得祖父和母親被人潑了髒水,最後更是害得祖父——”

一想到陸家唯一一個真心疼愛他的長輩就這樣去了,陸離眼眶一酸,眼淚悄然滑下。

謝向晚看着陸離哀傷的模樣,心似是被針扎了一下,微微的發疼。

她知道陸離年少時頗受了些磋磨,可她還是沒想到。陸離曾經遭受過這樣的虐待:祖母惡毒,父母不愛,唯一在意他的祖父又——

雖然知道祖父是被流言所害。但陸離還是會自責。

“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如果那是祖父不是那麼的疼愛我,不是那麼的傾力培養,或許就不會礙了那些人的眼,也就不會有那些污穢不堪的流言,祖父也就不會——”

陸離眼神有些飄忽,說出的話語也輕飄飄的,彷彿風一吹。就能吹跑一般。

謝向晚覺得不好,趕忙拉住他的手。道:“錯了,你大錯特錯。”

“……啊?”陸離愣了下。飄忽的焦距總算對上了謝向晚,“阿晚,你說什麼?”

謝向晚勾起唇角,綻開一抹恬淡的微笑,緩緩說道:“我說二爺您想錯了。”

陸離仍有些心神不穩,“我、我想錯了?”

難道不是這樣?一切的一切,難道不是他的罪過?

謝向晚堅定的點頭,無比篤定的說道:“是的,二爺您想錯了。不管當初老國公有沒有偏愛與您,旁人總能尋到其他的事,繼而製造新的流言。”因為老國公、梅氏甚或是陸離的存在,都是老夫人眼中的障礙。

為了掃除自己成功路上的絆腳石,老夫人會無所不用其極的算計、陷害。

而‘扒灰’事件,不過是老夫人諸多手段中的一個,就算沒有陸離,也會有旁人。

謝向晚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真正錯的人是齊氏,是那些心存不軌、自私無恥的惡人,而不是祖父,不是母親,更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的錯?”記憶中的不堪畫面,奴僕的閑言冷語,母親的怨毒無情,十數年下來,就連陸離都懷疑祖父的死與他有關,而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原罪!

謝向晚用睿智神佛撫慰信徒的篤定口吻道:“是,絕對不是你的錯。設計害人的沒錯,無辜被牽累的卻有罪,世間斷沒有這個道理。”

謝向晚原就有幾分珠圓玉潤,長得又好,加上眉間的那滴胭脂痣,每每當她莊重嚴肅的時候,便給人一種寶相莊嚴的感覺。

尤其是她背對南窗而坐,金燦燦的陽光映襯下,愈發像蓮花座上的觀音菩薩。

陸離定定的看了她許久,周遭的陰鬱之氣漸漸消退,他扯了扯嘴角,道:“嗯,娘子說的沒錯。祖父和母親清清白白,我陸離也從未做過有害家人、有礙家族的事,這官司就算打到玉皇大帝那兒,神仙也不能判我有錯!”

見陸離不再糾結過往,不再自我厭棄,謝向晚鬆了口氣,忽而笑道:“二爺,老夫人不喜歡你,其實也不是壞事呀。你瞧瞧,她喜歡的人、寵愛的人,如今都是個什麼模樣?”

陸離也笑了。可不是嗎,老夫人算計人是一把好手,但提到教養孩子,真心不是什麼明白人啊。

先是陸延珍,老夫人的唯一女兒,愣是被她嬌養成了個不食人間煙火、不懂人情世故的‘仙女兒’。

給女兒選中的夫婿倒是個好的,可再好的人也享受不了‘仙女’啊。

陸延珍嫁入許家,從天庭下落凡塵,仙女不肯沾染俗世的污濁晦氣,而許家也接受不了一個無事傷春悲秋、卻不能服侍公婆料理家務的兒媳婦……兩套系統不能兼容,很快。陸延珍便如同一朵失去水分的嬌花般枯萎凋謝了。

唯一的女兒死了,老夫人又繼續‘禍害’,哦不。是繼續親自教養外孫女兒。

老夫人吸取了女兒的教訓,教導外孫女兒的時候。不再一味嬌慣,而是讓她通曉世事。

然而過猶不及啊,估計許氏太明白‘世事’了,情竇開得也早,膽子又大,竟跟一起長大的大表兄有了私情……

陸元就更不提了,文不成武不就,堂堂男兒卻沒有難當。只知憑着性子玩鬧享樂,出了事兒就去尋老夫人。

用謝向晚的話說,那就是個沒斷奶的屎娃子。

“沒錯,我確實該慶幸的,”慶幸他離家出走時被拐子帶走,慶幸他遇到了謝家人,慶幸他……

陸離臉上的陰鬱終於退去,雙眼也不再迷離,而是恢復了往日的明亮,笑着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阿晚。你只記得,老夫人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平日里多加小心,切莫被她算計了去。”

老夫人不光不好相與,更重要的是,這人沒有底線,沒有道德約束,一切都只憑心意。

當年老國公還活着的時候,她就敢在府里興風作浪。

如今陸家沒了能制約她的人。她又站在輩分的制高點上,晚輩遇上她。只有乖乖被整治的份兒呢。

謝向晚燦然一笑,道:“二爺放心。我省得。說道老夫人,她還真給我安排了個差事呢。”

謝向晚簡單將小齊氏請託她的事說了一遍,道:“待會兒我就去給廣平郡主寫封信,求她再給小齊氏下個帖子呢。帶着阿穆還好,阿昭就有些,唉~~”

不是她當著丈夫的面兒,說小姑子的不是,實在是陸昭太極品了,謝向晚真心不願意理睬。

提到陸昭,陸離又想起一事,低聲道:“你可知道邱姨娘的事兒?”

“邱姨娘?’

謝向晚怔了下,隨即說道:“我聽說她曾是老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倍受老夫人信任。當年老夫人曾當著一眾兒媳的面兒,說邱姨娘待她至誠。竟是比兒女、媳婦都盡心……”

謝向晚相信,老夫人說這話絕對出自真心,在她老人家心裡,什麼兒媳、孫女,哪裡有她的心腹丫鬟、婆子忠心?

別看老夫人磋磨梅氏,對其他兩個兒媳婦也好不到哪裡。

“那是自然,當年老夫人整治母親的時候,邱氏在一旁出了不少‘好點子’呢,”什麼立規矩,什麼侍疾,什麼抄佛經祈福,什麼孕中管家,梅氏被折騰得夠嗆。

生完幾次生育完都能讓梅氏去半條命,老夫人能成功‘洗腦’陸元,也與梅氏被磋磨得身心俱疲,無心他顧有關啊。

“別看她平日里不說話,但每次開口,都能戳中要害,”陸離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母親與父親離心,便是邱姨娘的傑作。”

謝向晚很想問邱姨娘做了什麼,但看陸離有被陰鬱籠罩,為了不令他陷入無盡的黑暗,她再次轉移話題,“多謝二爺提醒,您放心吧,邱姨娘也好,陸昭也好,我都離得遠遠的。不幸碰上了,我也會盡量少說話——”

陸離想了想,補了一句,“尤其是不能拿邱姨娘和陸昭的身份說事兒。像什麼賤婢,什麼庶女,一概不能說。”

梅氏就是被邱姨娘擠兌,罵了陸昭一句‘小婦養的下賤種兒’,‘正巧’被陸延德聽到,又有邱姨娘煽風點火,最終導致夫妻反目。

謝向晚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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