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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氏老祖宗去了,身為承重孫的謝嘉樹,自然要守三年斬衰。

對謝向榮來說,丁憂卻是在兩之間的擦邊球。按照大周的禮制,老祖宗是他的曾祖母,上頭還有父親頂着,他只需服五個月的齊衰即,也不必丁憂,更不必一丁就是三年。

但謝向榮在奏摺中寫得非常明白,他說,老祖宗於謝家不只是一個長輩,更多的還是承上啟下、力挽狂瀾的恩人和功臣。

在奏摺中,謝向榮將能想到的所有讚美詞彙統統加諸在了老祖宗身上,只把她誇成了個於謝家危難之中勇挑大任的絕世大好人。

撫養、教導謝家唯一的男丁,待男丁長大後,又功成身退的將家業全都交給了他,不貪權、不斂財……反正吧,基本上和寫悼詞一樣,文章和本人有着天差地別的不同。

謝向榮還說,他丁憂為曾祖母守孝,不單單是為了孝道,也是為了大義,為了報答萬氏老祖宗對謝家的功勞。

謝向榮那摺子遞上去的時機也好,聖人病重,皇太孫監國,為了能平穩交接政權,聖人祖孫兩個都希望朝臣們堅持“嫡長繼承製”,從上到下都能尊崇大周禮法。

而皇太孫呢,也無時無刻不忘宣傳“尊重長輩”、“尊崇禮法”的思想。恰在這時看了謝向榮的奏摺,見謝向榮這個新科進士,為了孝義,甘願放棄大好前程,實在是個好孩子呀,堪稱孝子賢孫的楷模呢。

再加上幾個月前,聖人萬壽節的時候,謝向榮進獻了近千卷的書籍。其中還包括近百本價值連城的古籍,在聖人祖孫面前刷爆了存在感,也讓皇太孫記住了揚州謝向榮這個名字。

看完謝向榮的奏摺,皇太孫連道三個好。而後大筆一揮便准了。

當然,皇太孫答應得這般乾脆,也是因着謝向榮不過是個翰林院的小嘍囉,無關朝政大局。丁憂就丁憂去吧,人家都不在乎仕途,他又何苦為難?!

於是,謝向榮這個新上任的翰林院編纂,工作還沒滿兩個月,便丁憂回家去了。

不過,他的事兒一傳出來。着實收穫了不少讚譽。

翰林院原就是個清貴已極的地方,裡面的讀書人更是崇尚風骨、氣節和禮儀。

而謝向榮入選庶吉士、進入翰林院的時候,裡面的不少官員知道他的底細,深覺一個鹽商之子卻跑到翰林院當官,實在是有辱翰林院的清貴之名。

雖然沒有人明着找謝向榮的麻煩。但言語間多有嘲諷。同僚們一起用個飯,菜色稍微有那麼一絲不合口,大家也能牽扯到“鹽”上去。

若不是謝向榮因為藏書樓一事在江南仕林頗有美名,若不是顧忌他有個名士做老師,謝向榮在翰林院的日子更加艱難。

這封丁憂的奏摺一遞上去,眾人頓時對謝向榮刮目相看,紛紛贊他孝義有加。頗有古君子之風。

估計自這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拿“鹽商之子”說事兒,一提到謝向榮,第一個反應便是“孝孫”、“古君子”。

想那謝向榮,年少便考中進士,又有個海內名士做老師。身後還有個家財萬貫的謝家拚命砸錢幫他刷好感度,仕途絕對一片光明,差的只是時間。

有人曾經幫謝向榮算過,這小子只需在翰林院熬上三五年混夠了資歷,順便再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後尋一外任,拚命攢政績。

有謝家銀子鋪路,有王承和周家幫他網絡人脈,前前後後用不了十年,謝向榮便能從地方重新殺回京城。

到那時,進六部,入內閣,簡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有人甚至推測,謝向榮這小子,只要腦子不犯抽,一直保持考進士時的聰明,沒準兒會成為大周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咧。

面對大好局勢,謝向榮居然為了個曾祖母而丁憂,白白放棄了三年的時間,這、這……所有聽聞此事的人,嘴上贊着謝向榮孝順重情,心裡卻都在暗罵他傻,自己將順暢的仕途掐死在了萌芽之中。

三年?

不長也不短,三年之後,誰還認得你謝向榮謝自清呀?

到時候,你能不能起複,能不能重新入翰林,都是極大的難題呢。

但,不管大家怎麼看待此事,謝向榮還是穿着齊衰細麻喪服,與父親一起為老祖宗辦了極風光的喪禮,而後攜家帶口的回益州老家守孝。

“父親,外頭的事都處理妥當了,咱們什麼時候上路。”

老祖宗的喪禮辦得很盛大,銀子砸進去無數,其規模在揚州絕對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直接後果便是把謝家上下折騰得不輕。

尤其是謝嘉樹父子三個。

謝向榮已經哭啞了嗓子,整個人也消瘦了一圈,細麻喪服套在身上都有些晃蕩。

謝向榮憔悴不堪,謝嘉樹也好不到哪裡,他揉了揉酸脹的眉心,道:“家裡的事兒都交給周氏了,她都料理乾淨了?”

謝向晚病了,袁氏又懷了身孕,謝家內宅的事兒只能全都交給周氏和謝向意打理。偏謝向意年紀小,又惦記母親,根本幫不上多少忙,所以最後還都是落在了周氏頭上。

提到妻子,謝向榮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嘶啞的說道:“嗯,都料理妥當了。只是不知道大伯母那邊要不要跟咱們一起上路。”

按照程老太醫的診斷,袁氏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而懷孕頭三個月是最危險的時候,根本經不起千里迢迢的奔波勞累。

為了謝家子嗣,謝向榮才會有此擔心。

謝嘉樹眸光閃爍,表情有些怪異,“放心吧,她定會跟咱們一起走的。”

袁氏懷孕,謝嘉樹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後。也漸漸平靜下來。他經過一番思索,得出結論:袁氏早不懷孕晚不懷孕,偏偏在他想把家前往京城、繼而對她下手的時候懷孕,其中若沒有什麼關聯。打死謝嘉樹都不信。

謝嘉樹事後也命人去調查了,回春堂確實有個雲遊來揚州的坐堂大夫,那人是兩個月前剛到揚州的。

而監視袁氏的人回稟,從去年八月到今年二月,袁氏就出了一次門,也就是一個多月前的那次,什麼調理了幾個月,分明就是袁氏在說謊。

袁氏故意這麼說,無非就是掩蓋某種事實。

謝嘉樹不通藥理,他也明白。似女子不孕這種重病,想要調理徹底,沒個一兩年是不成的。

就算那位遊方大夫是個神醫,手中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仙方,也不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治癒袁氏。

所以袁氏才會故意多說了幾個月。

現了這一點。謝嘉樹的思路也愈清晰起來。估計是盛陽察覺了什麼,又因着他要調離揚州,便給袁氏下了什麼死命令。比如,全須全尾的留在謝家。

否則,也不能出現盛夫人前腳剛走、袁氏後腳就“有孕”的事情了。

妙善曾經說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或許袁氏得了什麼奇方。以借用藥物混亂脈象,在無孕的情況下也能診出滑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