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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齊氏打理庶務多年,最看重的便是銀錢,在她想來,梅氏為了梅家掏了那麼多的錢,心裡應該是非常惦記娘家的,尤其是梅三郎,梅氏為了給他籌錢辦婚事,幾乎將老夫人和陸元都得罪了。

可現在,梅氏卻跟她說‘梅家人如何,與我何干’的話,小齊氏能相信才怪。

是了,梅氏一定是在跟她比誰更狠——哪個不夠狠,哪個先被嚇住了,哪個就輸了!

小齊氏自以為窺探到了真相,底氣大增,故意輕笑了下,道:“母親既然這麼說,那兒媳婦也沒辦法了。怕只怕他日舅舅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母親會心疼呢。”

梅氏閑閑的看了她一眼,不客氣的說道:“這本來就不是你能攙和的事兒,回去告訴那人,有什麼手段只管使出來,我正好也好好學習一番。”

小齊氏被噎了一下,她又有些不確定了,因為一個人的表情可以作假,但是眼神卻做不得假呀。她從梅氏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一點兒驚慌或是擔心的神情呢。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婆媳兩個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起來,全然忘了現場還有個謝向晚。

而謝向晚呢,謹守醬油黨的操守,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微微垂下頭,直愣着耳朵,仔細的聽着。

聽到這裡,她也發現了,梅氏提起梅家時,一點兒親近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她還感覺梅氏的語氣裡帶着些許的幽怨。

聯想下當年梅氏的慘境,以及傳說中梅翰林的‘老古板’性情,謝向晚大約能猜到梅氏對娘家人的心結。

只是。謝向晚也有個跟小齊氏一樣的疑惑,“梅氏既然不喜歡娘家人,那平時為何總派人往梅家送銀子、送東西?”

京城居。大不易,如果不是梅氏時常接濟。梅家過得將更加落魄。

梅氏的種種舉動,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可能對陸家的人心生厭惡,但對娘家還有一絲溫情。

梅氏此舉是為了名聲?

謝向晚暗自搖頭,現在梅氏哪裡還有什麼名聲可言?京中權貴圈兒里,哪個不知道梅夫人的孤僻性子?

陸家上下更是了解梅夫人的性情。

除了公開的正式場合,梅氏從來不跟老夫人直接說話,更談不上喚她一聲‘母親’了。

這種行為。絕對能稱得上對婆母不孝了。

可梅夫人絲毫都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顯見她早已將名聲什麼的嚼吧嚼吧給吃下肚了。

不是為了血緣親情,不是為了名聲,那梅氏到底為何做出一副親近娘家的模樣?難道就等着齊家女人藉此生事的時候,好給她們一個意想不到的‘反擊’?

大腦飛快運轉,謝向晚細細的分析着。

梅氏是個好婆婆,見小齊氏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便笑着說道:“你想問我為何接濟梅家?呵呵,這個也好說。陸家是陸家人的陸家,現在雖然掌權的不姓陸,可到底也沒有改姓齊。那人和你能三不五時的往齊家倒騰東西。我為何不能?既然都是陸家的姻親,齊家有的,梅家也該有!”

她才不是因為惦記娘家才送東西,只是看不過齊家兩個女人的做派,要求‘有錢大家分’罷了。

小齊氏:“……”

謝向晚:“……”

好彪悍的回答,妯娌兩個皆無言以對。

梅氏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諷的笑,“好了,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你們想怎麼折騰儘管來。梅家的人是生是死,與我無關。倘或梅三郎真的犯了錯,就直接命人將他送到順天府。該罰就罰,該砍頭就砍頭,不必顧忌我的面子,反正我出嫁也三十多年了,還不至於娘家出了事,會被人質疑‘教養’問題。”

如果現在有人說梅氏教養不好,那便是在罵老夫人無能,教導兒媳婦,可是老夫人的職責呢。

小齊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已經有七八分肯定,梅氏非但不在乎梅家,反而對娘家有些怨恨呢,竟是一副擎等着娘家出事的期盼模樣。

梅氏又道:“還有一事,我原想着親自去寧壽堂回稟,但聽了你舅舅的事,忽然覺得心口疼,精神也不太好,索性就不去了。齊氏,就勞煩你去跑一趟吧。”

謝向晚默默吐槽:婆婆噯,方才您還說‘管梅家人去死’的話,這會兒又說因為梅舅舅的事兒而心口疼,這理由也太沒有說服力了吧?!

小齊氏一怔,“什麼事?母、母親請吩咐!”心中卻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就聽得梅氏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十月十四日是孫老姨奶奶的六十六歲壽辰,孫老姨奶奶雖然出身卑賤,到底生養了國公爺,如今陸家兒孫繁茂、家業復興有望,老姨奶奶卻還在莊子上一個人苦熬,實在不像個樣子,讓外人聽了,還以為寧壽堂善妒、不仁,我這個做兒媳婦的,不忍心讓寧壽堂被人非議,所以,就特意回稟了國公爺,命人接孫老姨奶奶回家來過壽……”

謝向晚再次吐槽:嘴裡說著為婆母好的話,您卻連聲‘母親’都不叫,一口一個‘寧壽堂’,哪怕喚一聲‘老夫人’也好啊。

“什麼?您、您要把孫氏接回來?”那個女人可是老夫人的心腹大患呀,小齊氏雖年輕,卻很清楚老夫人的心結。

讓孫氏活着,已經是老夫人開了天恩,如今梅氏竟然還想把她接回來,這、這不是在打老夫人的臉嗎。

“放肆,孫氏也是你能叫的?沒規矩。”

梅氏毫不客氣的叱罵了一句,然後道:“國公爺已經同意了,我也將寧禧堂西邊的松香院收拾出來了——”

小齊氏又是一驚,“什麼?您、您要讓孫、孫老姨奶奶住在松香院?”

那裡可是老國公靜養的所在,雖然位置有些偏西,但房舍講究。四周的景緻也好,當年三老爺都想搬到那裡去住,結果被老夫人和國公爺聯手抽了回來。

那樣一個有象徵意義的地方。三老爺這樣的主子都住不得,如今梅氏卻故意把孫老姨奶奶住進去。這、這不是擺明了要氣死老夫人嗎。

“怎麼?不行嗎?孫老姨奶奶‘生育有功,乃是咱們陸家的大功臣’,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寧壽堂的原話,”

梅氏語氣里滿是譏誚,涼涼的說道:“大功臣回來了,竟是連個好一點的院子都不能住?”

小齊氏心裡有些發慌,因為她聽出來了。這件事國公爺是同意的。

而在陸家,國公爺才是正兒八經的主子,老夫人能轄制國公爺的無非就是個‘孝’字。可女子當遵行的‘三從四德’里還有句話,叫做‘夫死從子’……老夫人和國公爺之間是相互制衡的,現在的國公爺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為了爵位而拚命討好老夫人的可憐庶子了。

這個道理小齊氏明白,國公爺明白,老夫人更明白。

所以,有些時候,只要不牽扯重大利益,老夫人對國公爺的某些舉動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會太過追究。

但孫氏回歸這件事,太大,小齊氏聽了心都堵得慌。更不用說老夫人了。

小齊氏也顧不得什麼梅家的破事了,草草的應了幾聲,便急匆匆的出了寧禧堂。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也乏了,你大嫂都走了,你也別在這裡杵着了。”

梅氏打發走了小齊氏,彷彿才發現謝向晚的存在一般,不怎麼客氣的直接趕人。

謝向晚也不惱。她心裡正想着一件更要緊的事,聽了梅氏的話。她也沒有耽擱,恭敬的行了禮。然後退了出去。

謝向晚不知道的是,她轉身離去時,梅氏一直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似是欣慰、又似是期盼,嘴裡更是念念有詞:“看着像個聰明人,希望您能比我聰明些……”有能力徹底攪渾陸家的這攤死水。

中午,陸離回來吃飯,《承徽說文》已經完稿,他也不必每天去書房忙。但聖人給了他官職,待過完萬壽節的三天假期,他就要正式去翰林院當差了。

趁着有時間,陸離便想着把手頭上的資料整理一下,到時候去了翰林院也好直接開始校正、雕版然後進行印刷、推行天下。

所以,今天上午,陸離照例在書房裡收拾東西,時至正午才回來用飯。

飯桌上,飯菜依然豐盛,夫妻兩個吃的很是暢快。

飯後,則是小夫妻的閑話時間。

謝向晚捧着盞熱茶,也不急着喝,只是慢慢嗅着茶香,她將早上在寧禧堂看到的一幕全都告訴了陸離,嘆道:“大嫂這手段雖然有些齷齪,但卻提醒了我一件事。”

陸離挑眉,“什麼事?”

旋即,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試探的說道:“莫不是擔心我做官後,有人會用梅家的事向我發難?”

讀書人講究的是謹修其身、兼顧天下,做官更是如此,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家事都收拾不幹凈,又如何去治國平天下?!

梅家是陸離的外家,是非常近的姻親關係,梅家舅舅鬧出醜事,陸離也會受到牽連。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事沒有鬧出來,可梅家本身就是個麻煩。

說句不好聽的,梅家就像一隻裂了縫的臭雞蛋,總能招來麻煩,現在陸離官職不顯,暫時還不會被人算計,倘或有一天陸離位居高位,政敵想對付他,梅家就是妥妥的靶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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