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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對謝向晚是打從心底里憎恨,原因無他,陸家二奶奶原是屬於自家外孫女的,如今卻平白被謝氏霸佔了去。

老夫人有時還會猜測,如果沒有謝氏勾引陸離,陸離也不會被迷暈了心竅,死活要休了許氏。

許氏婚前與陸元有私情,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陸離回來後也早就發覺了,可他為何不立時發作,而是拖到了幾個月後?

老夫人選擇性的忘了陸離可能在收集許氏通姦的‘罪證’,反而直接將一切都怪到了謝向晚頭上:都是這個狐媚子,痴心妄想企圖攀附權貴,背地裡蠱惑陸離,哄得他休妻再娶。

至於陸離為何娶商戶女的最初原因,老夫人又選擇性的遺忘了。

她這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什麼不合心意的事兒,都是旁人的錯,她以及她看重的人,卻是半點錯處都沒有的。

如今她可憐的外孫女兒,被個卑賤的商戶女擠兌去了庵堂苦修,而陸家的榮華富貴卻由謝氏一人享受。

就這樣,謝氏還不知足,竟然還想折騰。

還建什麼暖房?呸,自己這個老祖宗還沒說專門兒建個暖房子養花兒呢,那謝氏又哪來這麼大的臉面?

也不怕折騰來折騰去的折了福氣!

“二奶奶來了!”

廊下的小丫鬟一邊揚聲通傳,一邊掀起了門帘。

謝向晚沖她輕輕點了點頭,抬腳進了正房,繞過屏風,便看到老夫人歪在羅漢床上,手邊放着個紫銅手爐,正跟坐在榻前鼓墩上的小齊氏低聲說著什麼。

謝向晚行至近前。微微屈膝,“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撩了下眼皮,淡淡的說道:“昨兒晚上不是給你們說了嗎。昨兒你們出去忙了一天,又累又乏的。再加上這幾日天氣轉涼,早上多睡會兒才是正經,實不必來我這裡了。你怎麼又來了?”

這話表面上是長輩心疼晚輩,不忍她們早起辛勞,可從老夫人嘴裡說出來,卻是實打實的‘不喜’——她是真不想看到謝向晚!

謝向晚裝着沒有聽懂的模樣,故作嬌憨的說道:“我知道祖母心疼我們這些小輩兒,但規矩不能亂。”

眼波流轉。謝向晚瞟了小齊氏一眼,笑道;“這不,大嫂不也來了。”

小齊氏剛才還在說謝向晚的壞話,雖然她知道外頭有人看着,斷不會讓謝向晚偷聽了去,可面對謝向晚那雙洞察世情的清澈雙眸,她還是忍不住心虛。

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小齊氏乾巴巴的笑了兩聲,道:“弟妹說的是,祖母心疼我們。我們也要孝順祖母才是。”

謝向晚笑着點頭,滿臉遇到知己的神情,“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嘛。”

老夫人聽了。不再說什麼,繼續歪躺着,臉對着小齊氏,“繼續說,昨兒昭丫頭的事有眉目了嗎?”

小齊氏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好叫祖母知道,咱們家大小姐相貌出眾、德才兼備,那些貴婦們見了沒有不喜歡的,拉着手問長問短的。大小姐只見面禮就不知道收了多少呢。”

說著,小齊氏拿帕子掩着嘴。咯咯的笑起來。

老夫人的臉上也有了笑模樣,連連點頭。“咱們家的小姐們自然都是好的,惹人喜愛也是常理。唉,都是時運不濟啊,昭丫頭的姻緣生生被耽擱了……”

小齊氏趕忙附和:“誰說不是呢。”

兩個女人說的熱鬧,竟是沒看到謝向晚一般,老夫人也沒有發話讓人看座,權當謝向晚這麼個大活人不存在一般,繼續拉着小齊氏詢問昨日宴會的事兒。

小齊氏無比配合,也似是忘了招呼謝向晚,一味的恭敬回話。說話的時候,還故意說兩句玩笑話,旁人笑不笑的不打緊,她自己先笑個前仰後合,動作、神情很是誇張,彷彿故意演給什麼人看一樣。

被人如此無視、羞辱,謝向晚也不惱,扭頭對身側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今天跟謝向晚出門的是二等丫鬟妝花和織金,兩個丫鬟看着瘦弱,力氣很大,而且腦子一根筋,只聽謝向晚這個主人的話,就是到了陸離跟前,她們也一副直愣愣、傻獃獃的模樣。

兩個丫鬟雖然呆萌,但也是有眼力見兒的人,方才瞧着老夫人不給自家主人看座,她們心中就有些不痛快。只是礙於主人沒有發話,她們不好妄動。

這會兒主人有了吩咐,她們自是飛快的相應。

妝花左右看了看,發現房間一角還有幾個梅花鼓墩,她直接走過去,抱起一個放到榻前,又從袖子里掏出方帕子擦了擦,笑呵呵的對謝向晚道:“二奶奶,坐!”

謝向晚抿唇而笑,也不做聲,直接坐了下來。

老夫人雖然臉對着小齊氏,但眼睛一直瞄着謝向晚,見她不說規矩的站着,竟然擅自坐了下來,顯是沒把她這個老夫人放在眼裡啊。

臉登時撂了下來,冷哼一聲,叱罵道:“沒規矩的東西,真真上不得檯面!”

沒有指名道姓,但有腦子的都聽出老夫人在罵誰。

只可惜,謝向晚身邊的兩個丫鬟雖然有腦子,卻不善拐彎兒思考,她們一聽老夫人的話,竟然用力點頭,齊聲道:“老夫人說的是,您屋子裡的下人們也忒沒有規矩了,主子來了,她們不說趕緊伺候,竟然還要主子發話,這樣的蠢笨奴婢,都該送到刑房,請掌刑媽媽們好好教教規矩。”

說完還滿眼同情的看着老夫人,彷彿在說,身邊有這樣沒規矩、沒眼力見兒的奴婢,老夫人也太可憐了。

“……”老夫人一口老血梗在喉間,吐不出又咽不下去,噎得她那叫一個難受。

小齊氏也呆住了,詫異的看着謝向晚身邊的兩個丫鬟:天啊,這、這都是哪位高人調教出來的‘極品丫鬟’啊,竟、竟這般——

一時間。小齊氏也想不出用什麼詞語來形容這倆丫鬟。

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氣,抓住了小丫鬟話里的問題,直接問謝向晚:“刑房?什麼刑房?我竟不知道咱們府里有刑房?”

小齊氏反應極快。跟着說道:“哎喲,弟妹。莫不是你聽了誰的挑唆,弄出了這麼個地方?不是嫂子我說你呀,咱們陸家不是尋常門第,處處都是講規矩的——”

小齊氏還沒說完,妝花已經從隔壁茶水間走了出來,手裡端着個黑漆繪彩的托盤,托盤裡放着一個紫砂茶壺並兩個蓋碗。

小齊氏又被這個神奇的丫鬟給驚呆了,竟是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愣愣的看着那個小丫鬟將托盤放在一旁的高几上,而後給兩個蓋碗里添了茶水。

“少夫人,請喝茶!”

妝花很懂得規矩,先取了一碗捧到小齊氏面前。

小齊氏無語,下意識的伸手接過,還別說,說了這半日,她還真有些口渴了呢。

妝花又將另一碗遞給謝向晚,“二奶奶,吃茶!”

謝向晚暗暗好笑。臉上卻沒有帶出來,靜靜的接過茶碗,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梗。小口小口的喝着。

老夫人怒了,這個謝氏,果然是商賈人家出來的,一點兒規矩都不懂,還有她的兩個笨丫鬟,更是放肆,在寧壽堂也敢這般。

老夫人正欲開口訓斥,不想織金已經小聲嘀咕上了:“刑房有什麼不好?依奴婢看,陸家早該設個刑房。尋幾個厲害的掌刑媽媽,將上上下下的奴婢都好生調教一番。不是奴婢放肆。誰家的奴婢這般沒規矩?我家二奶奶也就罷了,畢竟是剛過門的新婦。沒什麼威望,可少夫人不同呀,她可是這府里未來的主母呢,這裡的奴婢卻不把她放在眼裡,來了這半日,竟是連杯茶都不給。”

妝花也不客氣,接口道:“可不是,知道的是奴婢刁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夫人故意縱容惡仆欺負小主子呢。”

小齊氏端着茶碗的手頓在半空中,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表情很是尷尬。

“嘭!”

老夫人用力將念珠扣在炕桌上,手指顫巍巍的指着悠閑吃茶的謝向晚,臉色難看的叱道:“放肆!”

妝花卻似沒看到,還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老夫人息怒,您身邊的奴婢不懂事,只讓管事媽媽好生訓誡一番就好,您老可千萬別跟她們計較,沒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老夫人的胸脯劇烈起伏了幾下,但最後,還是忍下了,看了眼不驚不怕的謝向晚,又看了眼面露焦急的小齊氏,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好了,謝氏,你安也請了,茶也吃了,還有什麼事嗎?”

那個蠢笨的丫鬟說的沒錯,她一個堂堂國公府老夫人,豈能跟個丫鬟置氣。

怪只怪她小瞧了謝氏,沒想到她竟想出這麼個法子,讓兩個傻乎乎的丫鬟沖在前頭,將她不能說、不敢說的話都叫嚷出來。

如果老夫人真心計較,就算最後罰了謝氏以及她的丫鬟,老夫人也會被人暗中嘲笑。老夫人是個要臉的人,斷不會落下這樣的口實。

方才那一遭,只能先暫時按下,待她以後再好好整治。

謝向晚放下茶盞,拿帕子按了按嘴角,道:“好叫祖母知道,孫媳婦是有件事想回稟老夫人。”

老夫人不耐煩的說道:“什麼事?”

謝向晚道;“孫媳婦剛過門,有些事原本不該多嘴,但大嫂有句話說得對,我既嫁了二爺,便是陸家的人,阿昭、阿穆、阿芷等幾個小姑,也是我的妹妹。如今想着她們年紀不小了,眼瞅着該嫁人了,有件事,確實該提上議程了——”

謝向晚緩緩將魚餌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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