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身形富態的男人着人端來了一盆水。

姚玭川同梁青闈在地未號房看着底下情形，面上都大惑不解，蕭北情卻一副瞭然的模樣。

蕭北情見百里莫渝面色亦無波動，道：“師兄是否也看出了這畫內藏的乾坤？”

百里莫渝點頭，姚玭川卻訝異道：“這都被你們看出了？那人還什麼都沒做啊！”

“他就讓人端來了一盆水，然後現在正將畫收攏。”梁青闈道。

百里莫渝淡淡接道：“所以他下面定然是要將畫放入水中。”

只聽一陣驚呼聲響起，下面那人果然將畫作浸泡在了水裡。

梁青闈同姚玭川齊齊看了百里莫渝一眼，同他點頭，目帶讚賞，心道你猜得太准了。

百里莫渝便道：“只因你們乃武將粗人，未曾對畫有研究。”

姚玭川：“......”

梁青闈：“......”

姚玭川只無語片刻便被下方場景所吸引道：“你們快看！”

不止姚玭川等人，眾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而去，只見原本深色暗淡的一副水墨畫，轉瞬間次第梅花競開。

火紅妖艷的一樹奪人眼，如萬千璀璨霞光般絢爛，而霞光之側，筆走龍蛇，仿若實質地鐫刻着“柳晉”二字。

震驚之後便是瘋狂的競價爭奪。

三千兩的底價不過片刻便被炒到一萬兩。

看得姚玭川心痒痒，於是就有地未號報價一萬五千兩的聲音在大堂響起。

百里莫渝一臉無語地望着姚玭川道：“本公子看你是錢帶多了吧，這不過就是一種遇水變色的墨，值得你花這麼多錢？”

“你不懂，這畫重點不在畫，而在‘柳晉’二字，柳晉是誰，那可是二十年前一個家喻戶曉鼎鼎有名的人物，我姚玭川從小就是聽着他同尚書令沈言的故事長大的，什麼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柳晉就是這樣一個值得敬重的人！”

姚玭川兩眼放光，梁青闈在他眼中看到了偶像的力量，不由得提醒他道：“已經加到一萬八千兩了，你還要加嗎？”

“加，怎麼不加！”姚玭川興緻勃勃，地未號兩萬兩的報價聲又響起。

蕭北情把臉貼到百里莫渝的耳邊低聲詢問道：“你可知他是何來歷，為何隨身帶着如此多的......”

百里莫渝知蕭北情是想詢問姚玭川為何看起來腰纏萬貫頗有家財，便也貼近蕭北情道：“徐州造船商。”

蕭北情點了點頭，又將腦袋偏了回去。

然而百里莫渝卻在回味方才蕭北情緊貼着他的那種令人陶醉迷惑的氣息。

讓他大腦一片空白，半晌將目光放在了蕭北情的側臉上。

直到下方傳來了：“五萬兩一次，還有誰要加價嗎？五萬兩兩次，最後問一遍，五萬兩三次，成交！”

百里莫渝瞬間回神看向姚玭川，不可置信道：“不會是你買的吧！”

姚玭川連連擺手，一臉“不是我不是我”的神情。

蕭北情同梁青闈都疑惑地望向百里莫渝，梁青闈道：“你方才沒聽到嗎，是地丑號房的人拍的。”

百里莫渝看着蕭北情的眼神，頓覺心慌，道：“是嗎，可能是我走神了，沒聽到。”

百里莫渝見蕭北情似全然不以為意，便又同他們一起往下看。

接下來拍的東西裝在了一個長長的黑色匣子里。

“這裡面是不是裝了一把劍？”梁青闈道。

“一把劍......”百里莫渝低語複述，心想等這熱鬧看完了，便去把他的寤冥劍贖回來。

果然如梁青闈所言，拍賣師手裡捧着的是一個劍匣。

匣子被打開，遠觀確是一把長劍的輪廓。

拍賣師將匣中劍取出，道：“諸位請看，此劍全長八十二厘米，刃長六十厘米，刃寬三到五厘米，重十三斤十二兩。”

拍賣師說完，將寶劍倏地拔出。

寶劍泛着寒光，透着冷意，讓人瞬間如置戰場廝殺之下，埋骨千里。

然而百里莫渝在看到寶劍抽出的那刻瞬間失態，他的手緊緊地抓住窗沿。

這把劍是如此地熟悉，就是他當初忍痛當掉的寤冥劍。

蕭北情見百里莫渝異常的模樣，便向那劍仔細看去，然而蕭北情不通此道，也沒看出劍的好壞。

只聽拍賣師再道：“諸位可知，制匠大師冶湛曾打造過兩把神兵，一把乃當今禁衛軍統領趙正和手中的馬槊，而另一把則是一把劍，名為寤冥劍。”

便有人出聲道：“你莫非想說你手中之劍便是寤冥劍？可聽聞寤冥劍乃曾經的百里將軍府少將軍百里莫渝所有，百里將軍府傾覆後，無人再能得知寤冥劍下落，你可不要拿假貨來忽悠我們啊！”

“就是，就是！”周圍一片騷亂。

而蕭北情終於明白了百里莫渝失態的原因，他還清楚地記得那行字：十四歲得制匠大師冶湛青睞，獲贈一把絕世寶劍，其名寤冥劍。

所述之人自然就是眼前這個化名衣莫渝進宮的百里莫渝。

“請大家靜一靜！”拍賣師連忙高呼安撫眾人道，“此劍確乃寤冥劍無疑，此劍來自之前我們收購的一個豫州邊城的小當鋪，收到此劍時正是傳來百里少將軍死訊的那幾日，當時由於掌柜不在，小二不能識得寶劍，後來被我們收購後，發現此劍已經過了贖回期，有專人鑒定，童叟無欺，正是制匠大師冶湛所鑄寤冥劍！”

這下子幾乎所有人都信了幾分，寤冥劍堪稱有夏絕世寶劍，更是前百里少將軍所用，怎能不讓人心動？

然而拍賣底價也是高得讓人肝疼。

底價一萬兩，沒錢的大呼遺憾，可王城有錢者眾。

百里莫渝心中湧現了複雜的情緒，想當初他為了能回到王城復仇找尋真相，忍痛當掉這把寶劍，卻不過拿到了一百兩活當費。

好不容易有機會來贖，結果竟然忘了已經過了贖回期！

一萬兩的底價蹭蹭蹭往上漲，可現在別說一萬兩，就是一千兩他手中也沒有啊！

百里莫渝的臉擰成了一團，難道要他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寶劍落入別人手中？

蕭北情看着百里莫渝這樣子，心中也在糾結，給師兄贖回一把寶劍當個禮物，定能哄他開心，可看着這不斷報價的架勢，也不知最後成交到底要多少錢，若從自己的私庫里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也不知是否會有影響。

百里莫渝糾結了半晌，決定找姚玭川借錢。

然而這對百里莫渝來講，實在是太難開口了。

百里莫渝從前是富貴公子一個，只有他打賞別人的，哪裡有自己找別人借錢的，哪怕當時走投無路，當掉寶劍，算起來也是用的自己的錢。

開口借必然要還，自己決計沒有這麼多錢了，如此又要向青木開口。

這簡直就是個惡性循環，自己如今就靠着皇帝陛下的月俸過活，還得養一個婢女嚴霜，這得還到猴年馬月才能把錢還完？

可是，寶劍正向他招手，武舉已經過了，日後定是要去鎮守邊疆，只有寶劍才能讓他如虎添翼。

所以寶劍必然要拿回來。

百里莫渝最終開口喊道：“玭川。”

“啊？”姚玭川一臉莫名回頭看向百里莫渝。

“你......帶了多的錢嗎？”百里莫渝道。

“帶了，”姚玭川不過片刻便反應過來道，“你是想去競拍寤冥劍？”

百里莫渝點頭，開了第一句口以後反而不那麼難言了，他語氣正常道：“你借我，我把劍拿到手後會籌到錢還你的。”

“你有所不知，”姚玭川面有難色道，“我帶的錢只有四萬兩了，所以方才才沒能將那副畫買下來，可現在你聽，寤冥劍的報價已經到了八萬兩了，恕我愛莫能助。”

這下百里莫渝的心情就真的叫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了。

八萬兩，還在漲，叫你想都不要想！

直到漲到十五萬兩之時，竟從地未號房傳出了二十萬兩的報價，出價之人卻是蕭北情。

不明所以的梁青闈道：“想不到你這個表弟竟然這麼有錢啊！”

姚玭川也嘖嘖驚嘆道：“一下子出二十萬兩，就為了買一把寶劍，若我今日有錢這麼幹了，我爹非把我的腿打斷不可。”

百里莫渝看着嘴角噙着笑意的蕭北情，心口猛地一跳，在蕭北情未開口的這刻，他竟然已經在想這把劍是不是送給自己的。

而後他看到蕭北情將目光轉向了他，眼中閃爍着星月一般明亮的光芒，片刻後只聽蕭北情道：“表哥所愛，表弟何妨相贈？”

萬千喧鬧頃刻散盡，只余萬籟無聲和眼前蕭北情含笑的眉眼。

彷彿能驚艷時光，能溫柔歲月，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為美好。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多年之後，百里莫渝回想起蕭北情的這一句話，他想或許就是這份來自君王的偏寵，讓他甘願一生臣服，哪怕當初他所求的同蕭北情所給的從未相同。

二十萬兩的高價終於讓在場的其他人望而卻步，需知今日來此參加競拍的許多人都是王城貴家子同高官的姨娘夫人們，而普通人只能在樓下湊湊熱鬧。

錢財不是自己做主，自然不敢應承能一下子拿出二十萬兩，就算再想競得寶劍，也需得商議一番，不像蕭北情，整個有夏王朝都是他的，動國庫都只是一句話的事，更別說動的只是他的私庫。

雖然可能會被大臣知曉後嘮叨勸諫一番，可這錢還是真能拿出來的。

百里莫渝直到回到攬華殿都是懵的，只有他懷中失而復得帶了幾分涼意的寤冥劍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後來有一日姚玭川同梁青闈終於知道了蕭北情的身份，一代君王為博美人一笑花掉二十萬兩的風談瞬間傳遍王城，當然這是後話。

而聚明坊的幕後大東家夜既明拿到這筆二十萬兩的巨款後，又在王城開了一家珠寶行和一家綢緞莊，生意做大後又陸續包攬了各行各業，從此成為了天下第一大富商。

只是最後竟然全部做了“嫁妝”，且聽上籤喵的喵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