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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日的趕路後人困馬乏,玄上等人尋了個客棧暫時休憩,順便將馬匹換掉。

蕭北情自聽到慎君夷身死的消息後神經一直緊繃著,明明滿臉疲倦之色,卻無法入睡,莫顏同玄上商量一下後決定給蕭北情喝下帶有安神葯的茶。

蕭北情自是不曾想過莫顏等人會對他做什麼,所以毫無防備地將茶喝下,也終於睡了過去。

莫顏大呼了口氣,她真怕還沒趕到斷崖山,蕭北情便因為精神狀況而出事。

但是未免他醒來後發火,這路還是要趕的。

玄上趕馬車趕了整日需要休息,莫顏便同他換了,莫顏趕馬車,玄上在車上補眠。

馬車再次向南詔的方向駛去。

而百里莫渝一路騎馬,原本應該能在一天之內趕上蕭北情等人,卻因為玄上找客棧換馬之事同他錯過。

由此百里莫渝反而走在了前面。

百里莫渝一路留意駕車外出的人,卻始終沒有找到蕭北情等人。

獨行總是難熬,這期間百里莫渝因為淋雨而受了一場風寒,不得不減緩行程。

他喝了葯在客棧昏昏沉沉睡去,沒想到這一睡就是一整日。

百里莫渝醒來後立馬上了馬,卻是同蕭北情等人選了不同的道路,再次錯過。

風雨兼程的秋天似乎格外的冷,百里莫渝在馬上奔波十餘日,若非有舊時行軍的經歷以及強大的信念作為支撐,他也不能這麼快趕到斷崖山。

此刻的斷崖山上可見到明顯的秋意。

秋風吹過,林間泛起色彩斑斕的浪潮,百里莫渝手中接住了一片自遠處飛來的落葉。

這片落葉尚且完好,色彩依然未脫,葉柄上隱隱透着一絲飽滿的綠意。

葉落總是要歸根的,只是它的歸處會是何方呢?

百里莫渝輕輕一笑,攤開掌心,任憑風將它吹走。

馬兒發出咈哧的聲音,百里莫渝拍拍馬的背,將它牽在一旁吃草。

百里莫渝看了看這四周,斷崖山地勢奇特,四周都是連綿的山,卻唯有盡頭是陡峭的懸崖絕壁,霧氣沉沉,深不可測,而斷崖山底據說是一個深潭湖泊。

卻無人從斷崖山上下去過。

想去到斷崖山下,十分困難,至少南詔臣民的認知皆是如此。

沒有見到蕭北情等人,百里莫渝靠在了大樹下,沉沉睡去。

而方才的那片葉子,隨風飄蕩,從斷崖上而下,往崖底而去。

崖底深藤密布,水霧濃重,讓人從崖上完全看不清崖下的情形。

落葉輕悠悠地落在水面之上,而後緩緩沉入水中,了無痕迹。

有人拿着竹筒,舀來清水,只片刻便打滿,他蓋上竹筒,往遠處的一個山洞走去。

山洞被植物掩蓋,從遠處基本看不出內里的乾坤。

青隱將水倒進一個罐子里,將鍾遇備下的草藥倒進去,開始生火熬藥。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很久。

葯的味道緩緩散發出去,外出採藥的鐘遇同鍾無逑回到了山洞。

鍾無逑背後的簍子已經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草藥,那個簍子新鮮的青綠色未褪,乃是就地取材做的工具。

鍾遇手裡拿着一株完整的藥材,都有她大半個人高了,但絲毫不影響她走路,她十分高興地喊道:“青隱,快看,我採到了株好藥材!”

青隱抬頭,卻是一臉苦巴巴的樣子,這裡就只有他不懂得如何辨識藥材,所以只討着了個煎藥熬藥的活,這麼多天那藥味兒都快把他熏出毛病來了。

鍾無逑知道鍾遇那炫耀的毛病又出來了,每當她找到株好葯就跟找到寶貝似的,捧着草藥能笑成花一整天不撒手,完全忘了她已經是個二十七歲的老姑娘了,鍾無逑完全認為那草藥就是哄小孩子的玩具。

只可惜鍾無逑的運氣永遠比鍾遇差了那麼一點,好葯都是鍾遇搶先發現,讓鍾無逑想送鍾遇一個玩具的機會都沒有。

崖下的日子清閑寧靜,讓鍾無逑感覺就像回到了從前在藥王谷的日子,鍾無逑看著鐘遇那天真爛漫充滿童真的樣子,覺得若是一直在這崖底也無不可。

鍾遇玩夠了終於肯將那株藥材放下,鍾無逑也已經將簍子里的藥材按類別挑揀完畢。

鍾遇隨即進了山洞,山洞裡有個天然的池子,只是如今入池的水被改道,池子里已經滿是棕色的藥水。

池子里泡着一個人,赤裸着上身,閉着眼睛。稜角分明的臉龐,輕抿的薄唇,如弦月般靜靜沉睡。黑髮披散在水中,池中的熱氣熏染着他的眉眼,睫毛似在輕輕顫動。

鍾遇看着慎君夷輕顫的睫毛,揚唇笑了起來。

鍾無逑連忙拿手遮住她的眼睛道:“少兒不宜!”

鍾遇氣惱地扒開他的手道:“你幹什麼啊,一天到晚不正經,我可是醫師!”

“那你別盯着一個赤着上半身沐浴的男人笑啊,你看着我笑不行嗎?”鍾無逑一陣揶揄道。

鍾遇咬着牙兇狠道:“你想當病人嗎?”

鍾無逑立馬慫了,“不想不想,你快去看他怎樣了吧,我看他應該要醒了。”

“我當然知道他要醒了,還用你說。”鍾遇撇了撇嘴,隨後走到慎君夷面前,給他例行扎針。

再次拔出銀針時可見上面的黑色已經淡了許多。

鍾遇滿意地點頭,毒素清理得差不多了。

“若非這崖底是個好地方,我們此行可真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咯。”鍾無逑感嘆道。

“怪我沒提前看出離王早已身中奇毒,我一直以為他只是中了普通的毒。”鍾遇道,“也還好他跳崖後讓毒提前發作,否則再晚一些,我也無能為力了。”

“離王果然福大命大,大師姐你也功不可沒,我們不如慶祝慶祝?”鍾無逑道。

“慶祝,你又去給我抓魚?”鍾遇道。

鍾無逑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來,他摸了摸頭,想着自己拿着自製的弓箭無論如何都射不中獵物,倒是這附近的魚實在肥美,總能叉到一兩隻大的。

這說明實在不是他準頭不好,而是動物也會看人下菜碟,只有魚是愛他的!

鍾無逑思索一陣道:“不如我想辦法出去弄些吃的進來?”

鍾遇擺擺手無所謂道:“反正我們也要出去了,這附近的一味草藥差不多被我們給采完了,得出去才能繼續給離王治療呢。”

“方才我們採的葯應該夠用七天了。”鍾無逑道。

“七天後我們就可以出去了,我可想念王城的熱鬧呢,這次怎麼著都得在王城住上半年再走。”鍾遇道。

“你什麼時候也喜歡湊熱鬧了,”鍾無逑不解道,“你從前不是最喜歡這種靜謐的生活?”

“豈不知人生無常,若非種種巧合,你說離王如今豈非如南詔百姓所知的一樣,早已經埋骨斷崖山?”鍾遇道,“其實我見到他昏迷不醒給他診脈的那刻,也是沒有把握將他治好的啊,這裡雖然很幽靜,彷如世外桃源,但死氣瀰漫,我一定要回去過幾天熱鬧的日子緩緩。”

鍾無逑也點頭道:“的確,離王着實太得南詔百姓的愛戴,連續多日從斷崖山上撒下的漫天冥幣,將整個崖底鋪埋成了墳場一樣,若非一場大雨沖刷了許多,我走路都害怕。”

“這幾日才沒什麼冥幣撒下來了吧,”鍾遇道,“看來南詔百姓來祭奠離王的人該來的差不多都已經來完了。”

“是啊,離王當初做下決定,唯有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身死才能消弭他所引起的一切風波,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吧。”鍾無逑道。

“只是這樣一來,故國就真的回不去了。”鍾遇道。

鍾無逑也不由得一嘆,蒙子譽跳下懸崖的那刻,他在南詔的一切都隨之湮滅,世上再無蒙子譽,唯有慎君夷,可是慎君夷終究只是有夏的慎君夷,而非南詔的慎君夷,南詔國再也無人知曉他,而慎君夷也回不到南詔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或許這樣的結局也沒什麼不好。”鍾遇道。

鍾遇等人還在感慨之際,卻突然聽到了水波拂動的聲音,兩人瞪大眼睛同時向葯池看去。

慎君夷抬起修長的手臂捂住了額頭,那手被藥水泡得格外的白,他剛醒來,意識尚且朦朧,分不清今夕何夕,又身在何地。

鍾遇眨了眨眼睛,突然大聲喊道:“王爺,您活過來了!我竟然真的成功了!”

聲音之大讓一旁的鐘無逑都不禁捂住了耳朵,而在外面熬藥的青隱也奔了進來欣喜若狂地看着慎君夷道:“太好了,我總算要少熬幾碗葯了!”

慎君夷在他們的聲音中睜開了眼睛,剛開始愣了一會兒神,隨後他跳崖前的記憶席捲而來。

他看到了那個拚命廝殺跑到斷崖邊想要拉住他的人。

慎君夷張嘴道出了他的名字:“玄祁。”

卻是無聲。

慎君夷的神色黯然,這一出假死之計,想來最對不起的就是南詔那些忠心耿耿追隨他的下屬了。

可是要讓所有的風波平息,瞞住的就該是南詔所有人,只有連最親近的人都相信自己已經死了,他們才會徹底打消要奪位擁立他為南詔王的念頭不是嗎?

玄祁會因為他落得怎樣的結局呢,掉下懸崖昏迷不醒的慎君夷卻是無法知曉了,而如今他醒來,也無法再回到南詔國探查消息,南詔的一切,真的已經離他徹底遠去了啊!

鍾遇等人沒有看到那一幕,自不會知曉慎君夷此刻的心情,只當他精神尚未恢復。

鍾遇道:“王爺,您醒了就好,再過幾日我們就啟程回有夏。”

慎君夷點頭,發現自己如今身處葯池之中,被幾人這麼盯着,着實有些怪異,不由得掩唇輕咳道:“本王的衣服還在不在?”

鍾無逑連忙道:“在的在的,我早已經洗乾淨晾好了,馬上就去給王爺您拿來。”

“嗯,多謝。”慎君夷道。

鍾無逑轉身出去拿衣服,把愣神的鐘遇一同拉走了。

青隱隨後也跟着出去。

斷崖山上,百里莫渝一覺醒來感覺神清氣爽,這麼多日子以來,他還是頭一次睡得如此心安。

已經趕到了這裡,之後的事情也不用那麼焦急了。

他可以先一步去探路,這樣蕭北情來時便可以省下許多麻煩。

只是當他千辛萬苦下得斷崖山時,他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