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為何可惜，陛下心性不定有大人輔佐，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仁孝帝蕭肅那樣的開國明君，甚至能創下比當年更輝煌的時代，有夏有陛下，有大人，乃當世百姓之福。”江童道。

“朝臣皆知是我在流匪的刀下救了微服南巡的武德帝蕭桓，很多人都以為我之所以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很大程度上同我對先皇的救命之恩有關，但與其說是我救了他，不如說是他救了我，連普通人都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你大人我欠了天大的人情，所以必須得還，哪怕是讓我做這天下的罪人。”慎君夷道。

“大人說的話，阿童不懂。”江童道。

“你一個小小的書童，懂這麼多做什麼，來，大人我的墨沒了，你去給本大人買一件吧。”慎君夷道。

不料江童滿面為難，只聽他道:“大人啊，您這月的俸祿又拿去救濟城外的百姓了，府里就剩那麼點錢，阿童想給大人您買塊好墨都不行啊，大人，您下次能不能多留一點，別讓文成軒的老闆一看見阿童，就一副不耐煩見窮鬼的樣子成不成？”

“是嗎，我竟窮到這地步了，算了，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散了就散了，辛苦阿童再去受幾迴文成軒老闆的白眼了，說不定你大人我哪天就當不成這尚書令了，不能留在王城，你又哪裡能見到文成軒的老闆。”慎君夷道。

“大人說什麼晦氣話呢，阿童自小跟着大人，就算大人一貧如洗再歸白衣，阿童也會一直跟着大人的。我這就去買，我快些去，絕不耽誤大人的功夫。”江童說完就小跑出府了。

慎君夷笑了笑，接着着墨下筆去了。

新綠混雜着枯草，懸崖絕壁之上立着四座沒有名姓的墳，說是墳其實不過是幾個土堆，一個男子跪在地上，正是死裡逃生的百里莫渝。

四座墳里只有三座埋了人，還有一座墳是給掉進懸崖屍骨無存的陳陌。

百里莫渝雙拳緊握，似要捏碎骨頭，炸出血肉。

“忠叔，陳陌，還有我百里府忠心耿耿的兩位壯士，今日你們為我百里莫渝慘死他鄉，來日我定當為你們報仇雪恨。”

百里莫渝在墳前立下誓言，而後起身離去，背影孤絕，百里將軍府三千餘人的血債，該算到當今皇帝蕭北情的身上。

此去王城幾千里，百里莫渝身上只帶了幾塊碎銀子，還是母親讓自己去給二妹買她最喜歡吃的城外的糕點時母親放在他手裡的，現如今這一塊手鐲，幾兩碎銀，成了她們唯一的遺物。

百里莫渝捨不得花掉這最後的銀子，他當掉了自己的一把劍。

“公子這劍，死當還是活當？”當鋪小二問道。

“死當如何，活當如何？”百里莫渝問道。

“看公子這劍吧，算是小的我這麼多年見過的最好的一把，就給公子一個最優惠的價格，死當就給公子一百兩，活當就給公子三十兩。活當可贖，這死當嘛就跟簽了賣身契，這劍就是我們店的了，與公子無關。”

“你都說這是好劍了，還給這麼低，把你們老闆叫出來，我跟他談。”百里莫渝道。

“我們老闆出遠門了，公子可以慢慢想，就算公子去了周邊其他地方當也是一樣的，我們這地界能出一百兩死當費，絕對算是高的了。”

百里莫渝沉默，他的確已經問過了兩個當鋪，所出的銀兩隻有更低，他急需路費，不得不當，但這把劍是跟了他十多年的，雖說只是一把冰冷的劍，可這把劍陪伴他的日子比任何人都多，感情無法替代。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自己平日里用一塊墨都要二十兩，更別提其他開銷，離了將軍府，才知沒錢寸步難行。

百里莫渝最終下了決心，對小二道:“活當吧，我以後來贖。”

“好嘞，公子這邊登個記。”當鋪小二熱情非常。

百里莫渝看了看自己周身，衣服已經同別人換了，唯有一條腰帶是自己的，精緻無比，這條腰帶是張岄遙送的。百里莫渝心念沉重，百里將軍府已經覆滅，自己如今是朝廷欽犯之子，恐怕現在在世人眼裡，還是個死人。往事已矣，舊物還留着做什麼？若有一日，自己能回到王城，手刃血仇，在下去見父母之前，再去給她說一聲抱歉吧。

“小二，”百里莫渝解下腰帶，“這個多少錢，死當。”

小二接過看了看，綉工精緻，還有金線，他伸手比了個八。

“八兩？再多二兩，十兩，成交。”百里莫渝道。

“公子是個爽快人，那我就給公子一個爽快價，十兩就十兩。”

百里莫渝從當鋪里出來，轉去對面的成衣鋪子買了根普通的腰帶，再買了一身十分普通的衣服用來換洗，用帷帽遮住了自己的臉，自此踏上了去往王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