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點了，母親和林風都還沒有睡的意思。

他們都想極力說服對方，但是誰也說服不了。

母親不明白，為什麼以往一直很聽話的林風，這次竟然這麼固執。

母親眼裡已經有了淚水。

農村孩子，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方法，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學，將來找個好工作。所以她和林父從林風上小學時，就盼望着有一天他能考上一所好大學。林風也爭氣，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成績一直非常穩定，從來沒掉出過全年經前十名。

這眼看着再有兩年就高考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林風竟然說要去打什麼籃球。

這就相當於他要自己毀了自己，毀了這個家的希望啊。

林風不敢看母親的臉，更不敢看母親的眼睛。他一直低着頭。

但是他也一直沒有鬆口。

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棄籃球的。

母親萬般無奈，只能打通林父的電話。

父親白天一整天都冒着小雨在果園裡忙碌。

庄稼人，小雨是不會休息的。

晚上躺在床上，只覺得渾身酸疼。父親腰椎不好，忙了一天下來，腰疼得睡不着。

聽說有一種緩解腰疼的葯，叫“舒盤健腰丸”，效果非常好。

但是一盒就要八百九。

父親捨不得買，家裡的錢要攢下來，將來給林風上大學用的。他只能在每晚睡覺前喝幾口白酒，緩解緩解疼痛。

家裡有五畝小麥，還有一畝多蘋果園。小麥還簡單，種進去之後，只除一次草，然後就等着收割晾曬了。

蘋果園裡就麻煩了，一年至少鋤五次草、噴八次農藥、施兩次肥、剪兩次枝。外加疏花、套袋、卸外袋、卸內袋、採摘……一年下來，除了寒冬臘月時能休息兩個月，其他時間除了下雨，基本上都在果園裡。

甚至有時候大年初一的時候，林父都在地里剪枝。

累嗎？

當然累。

但是這麼累是值得的。

一年下來，這一畝多地凈收入也有一萬五左右，再攢個兩年，林風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就都不用愁了。

此時林風才剛剛睡着，他的那塊諾基亞突然響了起來。

這塊諾基亞也是這次林風和母親去城裡上學時，為了方便聯繫，才花了180買的。

林父迷迷糊糊中，接聽了電話。

當聽到母親的聲音後，他有點清醒了。直到此時，他突然想起今天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頓時清醒過來。

他一拍腦袋，今天忙了一天，竟然把這事都給忙忘了：“林風是不是睡了？他的成績出來了吧？考得咋樣？”

電話那頭傳來林風的聲音：“爸，我還沒睡。”

“這麼晚了還不睡？還在寫作業吧？我都說了，學習是要努力，但是也要保證睡眠，睡眠不好的話，哪有勁頭學習？考的咋樣？”

林風頓了一下，說道：“爸，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有啥事等一下再說，快說你考得咋樣？”

林風吸了口氣，說道：“考得不好，班裡43名。”

“啥？你小子還跟爸開啥玩笑？好好說。”

林風看了看母親，一咬牙，說道：“班裡43名，全年級638名。”

“咳咳咳咳……”

父親劇烈的咳嗽着。

“爸……爸，你怎麼了？”

“你……你是想氣死我呀！”

林風哽咽了，艱難地說道：“爸，你不要生氣，你聽我說……”

“我現在不想聽……咳咳……等我明天來再說……咳咳咳……”

林父掛斷電話，躺在床上劇烈地咳嗽着。腰又開始疼了起來。

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去銅城，但是躺在床上，心裡一口氣憋得他根本睡不着。

林風是他們一家的希望，他們整個林家，沒有一個大學生，就指望着林風考上一所好大家，給他們林家爭口氣，同時也讓他自己將來能找個好工作，以後生活能好點。

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整個林家。

現在林風卻考出這麼個成績，丟人啊！

越想越氣，林父已經等不到明天了。

他出了門，將門鎖上，敲開了林風大伯家的門，說是有急事，借了大伯家的電動車，離開村裡的小路，走上村外的大路。在已經漸漸大起來的雨中，向著銅城疾馳而去。

走了二十多公里，終於到了銅城，敲開了林風和母親出租屋的門。

林風看到父親全身已經濕透，他連忙要把父親扶進屋：“爸，快進來……”

林父一把甩開林風的手，咳嗽着道：“把試卷給我！”

當父親嚴厲起來時，林風還是有些害怕的。

他連忙進了屋裡，從書包里拿出試卷，有點害怕地遞給父親。

父親打開試卷，一張一張翻看着，他的火氣也隨着分數的出現升騰起來。

“語文102，英語105，數學……”

看到這裡，父親再也按捺不住火氣，猛地一甩手，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抽在了林風臉上。

“數學才考了87，你想氣死我，丟人啊，簡直丟死人了。我林正良是羞了先人了啊……為了供你上學，沒黑沒白累死累活，花錢請人吃飯，好不容易才把你轉到市一中來，沒想到啊……我林正良是羞了先人了！”

父親胸口劇烈起伏着，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母親連忙扶住父親，勸道：“林風考成這樣是有原因的，你先聽聽再說。”

“我不聽，明天要聽聽老師咋說。”

……

林風閉上了眼睛，痛苦地顫抖着。

窗外，雨越下越大，不時有閃電划過夜空，雷聲在整個銅城上空隆隆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