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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劍峰,一處布局優雅的院落之中。

四周桃花林中的桃花已經盛開了,沾在枝頭,微風一吹,馨香撲鼻,粉色的花瓣從樹枝上掉落,隨風輕輕一盪,讓人如置身仙境。

微風吹起古耿仁的頭髮,古耿仁盤膝而坐,身前擺着古琴,手指撥動琴弦,一陣如高山流水的琴音向四周回蕩開去。

頓時,桃花林中的蝴蝶、蜜蜂如受到吸引一般,飛到他的身邊,隨着琴音共舞。

一排安靜與祥和,他手指一頓,琴音也隨之一緩,白皙纖長的手指抬起,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輕輕落在他的指尖之上,輕輕扇動着翅膀。

恰在這時,一名死氣濃郁的老者走了進來。

剛想開口,古耿仁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看向蝴蝶,眼裡全是欣喜之色。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這隻蝴蝶才向桃花叢中飛去,古耿仁笑了一下,笑容很好看,問道:“他來了嗎?”

老人指頭乾枯,只剩一點皮包骨,輕輕捏在一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回答道:“已經來了,在外面等了半個多時辰了。”

“等等也好,磨一磨他的性子,剛一踏入靈者中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古耿仁聲音很輕,聽到耳中就如同天籟一樣。放目遠眺,看着天空中的白雲,低聲道:“人生就如天空中的雲層一樣,看似隨意,無拘無束,卻生不由己。”

老人順着他的問題問:“公子何出此言?”

古耿仁念頭一轉,調動丹田之中的靈氣,抬手一揮,一陣氣浪衝天而起,將他頭頂飄蕩的雲層吹散,低聲道:“風就要來了啊,而且雲的頭上還蓋着一整片天空,這人啊,得修鍊到什麼境界才能跳出這個怪圈,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兒呢?”他朝院中走去,隨手摘下一朵桃花。又道:“我總覺得,我自己就是這一朵桃花,不知何時就會被人順手摘去,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公子多慮了,以您的天賦,不出百年定可踏入尊者,何必這麼悲天憫人。”老人雖然是在安慰,但聲音卻乾巴巴的,讓人很不舒服。

古耿仁是天軒門的弟子,出生時天顯異象,紫氣橫跨而來,將古耿仁所在的院落籠罩。

地方不大,僅僅一天,這一件事便傳得玄之又玄,有人說,古耿仁是紫薇大帝轉世,有人說,是聖人顯靈……但都是一個意思,古家這一代要出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了,後來被天軒門收入門牆,但不知是一語成讖還是怎麼地,古耿仁自小就不喜歡修鍊,琴棋書畫倒是樣樣精通,逐漸泯於眾人,天降異象的事兒,也就淡了下去,沒人談論了。

但就在天軒門的人都不再抱着希望之時,年近不惑的古耿仁破境了。

用陪伴了他三十年的古琴彈了一曲大江東去,從凡人開始,向前跨出一步,一步就踏入靈者高階。

這一次,也是他破境之後第一次從宗門出來,為的就是進入大墟,而進入大墟之前,就是為了得到這個名額。

天軒門雖然只是漳州一個弱小宗門,但其祖師卻與七星宗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有此奢望了。

“請他進來吧。”古耿任將古琴收好,靜坐起來。

沒過多久,簡成哲一臉諂媚地小跑過來,輕聲道:“古兄,別來無恙啊!上次天軒門一別,已過了三年,沒想到古兄真是一步登天,讓人羨慕不已啊!”

古耿仁笑容溫和,但是眼神深處,卻帶着一道淡淡的嘲諷,低聲道:“簡兄多譽了,在下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剛剛一時興起,一談曲兒就忘了時間,還望簡兄不要見怪。”

簡成哲頭搖得如撥浪鼓一樣,連說:“不會不會。”

古耿仁沒有閑談的意思,單刀直入,開門見山道:“簡兄,你在信中說溫前輩手中是不是還剩一個進入大墟的名額?不知是真是假的?”這就是他來這兒的目的。

“當然,這種事兒,我怎麼會說假話!但是……”他頓了頓,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就說!”古耿仁的眉頭皺了一下。

簡成哲心中一喜,臉上卻帶着苦澀道:“只是我聽說凌越師弟帶了一位施法者回來,所求的也是這個名額,現在……”

古耿仁一臉平靜,看不出喜怒,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簡成哲立即會意,低聲道:“這個名額我本來在收到古兄消息之時,就火急火燎地與師尊提過,師尊雖未表態,卻也有這個意思,但是平日里,師尊對小師弟極為疼愛,這時若他在一旁說個一言片語,恐怕會節外生枝。”他一臉苦澀,在為古耿仁擔憂。

古耿仁十指相交,走到桃花林下,眉頭深深皺在一起,不言不語。

半晌之後,他目光一轉,輕聲道:“那依你所言,現在要怎麼做?”

簡成哲等這句話已經等了許久,低聲道:“在師尊未做決定之前,讓他知難而退。”

知難而退這個詞就用得很好了,事情可大可小,可方可圓。

古耿仁沒有表態,心中忖度起來。

簡成仁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也不再這個話題之上多做糾纏,立刻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

等簡成哲走後,老人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道:“這個簡成哲不可信!”

“哼,胸無溝壑,眼界太小,只顧一時得失,這種人難成大器,靈者中階已經是他的極限,修士一生,只要輸了心性,就什麼都輸了,強者強的是心態,是膽略,這種只會別人背後使陰謀的人註定上不了檯面。”古耿仁讓陽光灑在自己身上,輕聲評價道。

“那公子要怎麼做?”黑袍老人問。

“做事講究走一步看十步,但現在我連腳下這一步都看不清,先靜觀其變吧。而且,這位施法者也不簡單,自從我問道之後,哪怕是靈者巔峰都未讓我感受到危機,但是見到他,我心神之中竟然有一種心驚肉跳之感。”

“什麼?”黑袍老者心裡翻起驚濤駭浪。

在他心裡,自己公子自從問道之後再無敗績,就算遇到靈者巔峰都能從容應對,但現在,竟在一位靈者高階的施法者身上感受到危機,難道他比靈者巔峰更強?

※※※※

此時,倌玥在院中忙碌起來,她先是將靈魚鱗片颳去,連着洗了幾遍,做得極為認真,也極為熟練,如做了千百遍一般,動作很快,一氣呵成,把靈魚腌制放入木桶中後,就停了下來。過了一刻鐘,靈魚已被切成薄片,薄如蟬翼,堆疊在木盤之中。

凌越聲音溫柔道:“沒想到你還會做魚。”

“從小我娘就告訴我,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那首先得抓住他的胃。”她若有所指。

這聲音傳出之後,讓凌越心裡歡愉極了,卻依然不敢多言,患得患失,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心裡暗道,書上都說,人這一輩子,對感情懵懂無知的時候,卻也是心裡最真、最純、最無雜念最無奪舍之心的時候,不知道我現在算不算。

將這些都做完後,倌玥一瞪眼,狠狠道:“讓開一點!”

一邊說,一邊將魚片倒入沸水中煮起,不斷用竹筷撥弄,過了百息,撒上蔥花,放了些調味的靈草,色香味俱全,熱氣升騰之中,香味撲鼻。

很快魚就上桌了,熱氣騰騰,歐陽明似笑非笑,目光不停在兩人身上移動,心裡知道,這件喜事兒,不出意外的話,已經成了。

酒是好酒,入口辛辣,彷彿能把腸子都辣穿了,但辣過之後就剩濃郁的甘甜,回味無窮。

倌玥抿着嘴,輕聲問道:“瑜兄,今天在湖邊,看着湖水中翻滾的浪花,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你說做人是得做拋得最高的浪花,光華綻放不過一瞬,就被浪潮打沉,還是像深處的湖水一樣,不顯山露水,就算湖面波濤再大,也沒有影響呢?”

凌越也豎起耳朵,細細聽了起來。

歐陽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會兒,說:“我以前聽過這麼這句話,天地大火爐,誰不在其中燒,逃是逃不掉的。就拿湖泊來說,湖面下雖然沒有波濤,卻有暗流。人吶,無論處於哪個階段,都會遇到煩惱與困難,糟糠之家,為的就是柴米油鹽,一日三餐,身居高位,得兢兢業業,心繫天下,所以要我來說,為人只要不愧心就成,有慈悲心,行慈悲事,才能我心如來,得見真我。”

倌玥怔了片刻,細細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瓊鼻向上一皺,一臉狡黠的問:“這話是誰教你的?”

歐陽明咧嘴一笑:“瞎琢磨的!”

倌玥嘟着嘴一臉不信。

凌越也是若有所思,重重點頭,道:“瑜兄,受教了。”

這一晚,歐陽明喝多了,他想到了對他說磨墨就是煉心的武涵凝,想到了一個人把商會管理得有條不紊的百仕雪,想到了殺心成仁,鐵血丹心,想到了老匠頭,所有的人與事兒全都在他腦中浮現,隱約間,似乎還有着薛萱樂那曼妙的身影一閃而過。

當然,他最為思念的,還是倪英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月光清冷。

他吐出一口酒氣,暗嘆,月還是那片月,可人還是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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