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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逼迫權貴?”

“你們難道不知道後果嚴重嗎?”

“一旦權貴離心,那陛下就是孤家寡人,文官們會肆意去搶奪權利!”

方醒很好奇的在看着林詹說話,看着他的慷慨激昂。

這人彈劾自己時如同瘋子,此刻卻搖身一變,變成了皇帝的貼心人。

這個立場的轉換實在是讓人愕然,壓根就想不到。

這裡是偏廳,在林詹來時,黃鐘認為這個人沒資格進前廳,就開了偏廳。

偏廳的視線不大好,卻莫名其妙的讓人有安全感,適合女人們在這裡待客。

林詹唾沫橫飛的說道:“那些權貴一年能給多少爵祿?國朝給不起嗎?”

方醒有些恍惚,覺得這個人怕不是神經分裂了。

林詹揮舞着雙手道:“就算是他們侵佔了一些土地又如何?權貴只會一代一代的沒用,而帝王卻可以一代一代的去削弱他們,直至覺得他們毫無用處,全數廢黜。”

方醒在想着商輝,想着他是怎麼從一個有志青年,漸漸的變成了現在這個一心只想和京城權貴們融合在一起的權貴。

那個孩子他一直記得,當年他進京受封時還未成年,一臉的悲傷和強裝大人的倔強。

他抬眼看着狀若癲狂的林詹,覺得所有人都身陷名利之中而無法自拔,包括他自己也是如此。

“我想留下身後名。”

方醒的話很輕,卻打斷了氣勢正盛的林詹說話。

林詹眨巴着眼睛緩緩坐下,他的眼眸深處有哀求,更有屈服。

方醒招招手,有人進來倒茶。

先前連茶水都沒有,可見方家壓根就沒把林詹看做是客人。

林詹有些惶恐的端起茶杯,他伸出舌頭去舔舔嘴角的白沫,然後喝了一口茶水。

預料中的滾燙沒有傳來,茶水只是溫熱。

這是怠慢。

可林詹卻是堆笑看着方醒。

今天他冒險來到方家,為的只是求一個恩怨了結。

從被解職之後,林詹就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之中,直至門可羅雀。

“你以為會有人為你喝彩,進而為你籌謀。是的,開始肯定會有,那些人想從你的身上撈取資本和名聲。”

方醒玩味的道:“可後來呢?”

林詹難堪的道:“後來人就少了,直至門可羅雀。”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那是因為在你的身上再也無法讓他們獲取利益,他們自然就不來了。”

方醒的話讓林詹感到了希望,他覺得方醒應該能原諒自己。

“興和伯,下官當初一念之差……”

“誰都要名利,本伯也不例外。”

方醒彷彿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可本伯要的名是大明昌盛,在這個昌盛的過程之中,本伯的名字會在史冊上,會在後人的口中不斷提及,這就是本伯追求的名利。”

方醒微微偏頭看着他,問道:“你想要什麼?”

林詹低頭道:“下官只想遠離京城,海外也成,下官會儘力。”

海外缺文官,這個是上下的共識。可那些文官卻無人願去,最後還是得靠着流放來增加海外官員的人數。

林詹見方醒在沉思,就誠懇的道:“下官多年被冷遇,一朝瘋狂,就想成名,可終究是一場空。如今下官已然看透了世事,只想為了家人……”

他起身前驅,然後深深的一躬,說道:“最近周圍的人對着下官的家人指指點點,多有奚落,下官只想為家人保留些尊嚴。”

方醒漠然的看着他,“本伯為何要幫你,以德報怨?”

林詹把頭低下去,然後身體微微顫抖,哽咽着。

一個中年男子的哽咽不好聽,從鼻腔里迸發出來的聲音讓人在大白天也覺得毛骨悚然。

他再次抬頭時,臉上全是涕淚。

“興和伯,犬子被從國子監趕出來了!”

這是一個悲傷欲絕的父親,方醒想看到一些虛偽或是作假,可他看到的只是痛不欲生的悲傷。

“犬子……咳咳咳!”

林詹被自己的淚水嗆到了,咳的滿面通紅。

方醒指指茶杯,等他喝了,就問道:“誰的主意?”

林詹茫然了一瞬,然後說道:“好些人,就在南方几百起造反的消息傳回來之後,許多人,官員,士紳,他們都在咬牙切齒,恨不能……”

“恨不能撕碎了本伯?”

林詹點點頭,“有人分析了局勢,說陛下在同時得罪了南北士紳的時候……會,肯定會……”

“飛鳥盡?”

方醒覺得很好笑,所以他就微笑着。

林詹愕然看着方醒道:“是的,大家都認為清理了士紳特權之後,大明就安穩了。可士紳的恨意綿綿,終究要化解去,不然長此以往,會有重蹈前秦覆轍的可能。”

“加上大明周圍無外患,興和伯您在軍中的威望太高,若是藉機拿下您的話,不但能安撫士紳,還能讓陛下少一個忌憚的對象。”

他抬頭,有些坦然的道:“這是兩邊都有好處的事,士紳要出氣,順帶想讓陛下少一個幫手。”

方醒點點頭,算是確定了此事並無大佬在後面操作。

林詹苦笑道:“您把下官丟在那裡不管不問,多半是想逼着下官去尋背後的人,可真是沒有啊!”

方醒被他說中了心事也不惱火,說道:“你回去吧。”

“興和伯……”

林詹瞬間就想抽自己一耳光。

剛才他有些自暴自棄,所以就暗諷了方醒一下。

方醒要是不伸手,自然會有人來弄死他,至少會讓他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去吧。”

方醒隨意的擺擺手:“去找劉觀。”

林詹失魂落魄的一路到了都察院的外面,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走到了這裡。

他不相信方醒的話,他覺得這是搪塞。

所以他站在門外徘徊着,直至裡面出來一個官員。

這官員見林詹在外面,就冷哼一聲,說道:“都察院之恥!”

林詹麻木的抬頭看去,那官員正好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厭惡的走了。

“沒路了呀!”

林詹苦笑着,然後對門子說道:“請稟告劉大人,林詹求見。”

他覺得自己不會有見到劉觀的機會,可沒等多久,門子再次出來,驚訝的對他道:“大人讓你進去。”

沒人作陪?

林詹走進都察院,若非是來自於兩側的鄙夷目光,他以為自己還在這裡任職。

等見到劉觀時,林詹行禮,然後說道:“大人,興和伯令……”

他茫然的看着神色冷淡的劉觀,覺得方醒的話就是騙人的,他不該來這裡。

“後悔了?”

林詹低頭,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在沒有獲知劉觀的意思之前,他不準備表態。哪怕是死,他也願意死在方醒的手中,而不願意被劉觀這等奸佞擺布。

劉觀冷哼一聲,說道:“去哈密吧,不算流放,不過三代之內不許離開。”

林詹心中狂喜,跪下道:“多謝大人,下官去了哈密,就立了大人的牌位,日日為大人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