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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跪着、只對他露出後背的三浦友臻,過了好一會兒朱允炆才回過神來。

朱允炆雖然也算得上理想主義者,也願意為了自己的理想做出犧牲,比如從杭州這個素有人間天堂美譽的城市來到漢洲大陸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忍受生活質量大幅降低,忍受難聞的氣味‘教化’當地的蠻夷;但有些東西也是他不願放棄的,那就是身份。

他早已習慣了這樣一人說話、萬人聽從的情形,也早已習慣了有許多人服侍他的情形,根本不能想象自己如果變得與平民一樣會如何。在他想來,三浦友臻雖然身份比不得他,可也是勛貴出身,哦日本獨有的名字稱為武士,生活富足,本應有與他差不多不願放棄的東西;但他卻能夠經常獨自一人或只帶着很少的人去完全陌生,或者荒無人煙這種沒有人會在意身份的地方,只為了自己的理想,這種人可以稱之為完全的理想主義者了。雖然朱允炆並不知道‘理想主義者’這個詞彙,他是用其它詞彙評價三浦友臻。

‘若論品德,孤雖然遠超小人,但還算不上君子,可這個名叫三浦友臻的人已經快要追得上聖人了。當年孔聖、亞聖[孟子]不就為了儒家思想能得到傳播,寧願放棄高官厚祿、嬌妻美妾,周遊列國么。’朱允炆在心裡說道。

親眼見到這樣的人,朱允炆心中對於道德高尚之人的崇敬之心發作,絲毫不介意他這樣說雖然語氣柔順,話語也言辭懇切,實際上還是推絕了自己的任命的事實,放下手中的紙筆,站起來繞過桌子,彎腰抓住三浦友臻的胳膊親自將他扶起來,溫言說道“愛卿快起來。”

“草民懇求殿下答應草民的請求。”三浦友臻卻沒有順着他的力道站起來,反而又跪下磕頭說道。他作為武士階層出身之人,從小習練武藝,力氣比從小讀書的朱允炆要大得多,他自己不願起身,朱允炆也扶不起來。

朱允炆一愣,笑道“你誤解孤的意思了。孤之所以稱你為愛卿並無其它意思,也無仍然堅持任命你為千戶之意,只是覺得你這般品德高尚之人,如何能只是一個草民?所以這樣稱呼你,別無他意。”

“殿下可是答應了草民的請求?”三浦友臻又問道。

“你的請求孤准了。”朱允炆仍然笑着說話“你說的如此言辭懇切,所求又是為了所有大明子民,孤豈有不準之意?”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三浦友臻仍然沒有起身,又連連叩頭說道。

“快起來!快起來!愛卿不必如此。”朱允炆又要扶他起來。這次三浦友臻順從了他的力道,被扶了起來。

“來人,看座!”朱允炆又高聲叫道。很快一個從杭州帶來的宦官手裡提着一個小凳子跑進來,放在桌子對面,又彎腰低頭退了出去。不過他在退出去的過程中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看着三浦友臻,心裡納罕‘不過是一個要被命為千戶之人,如何值得殿下賜座?又能有什麼事情能與殿下當面商議?’

“三浦愛卿。”等這個小宦官出去了,朱允炆又說道“孤適才說了,你這般品德高尚之人,絕不能只是一介草民。當年孔聖、亞聖周遊列國,雖列國國君多不接受二聖的觀念,但也都對二聖以禮相待,賜予高官厚祿、嬌妻美妾,厚待之;孤對你也絕不能薄待了。可孤現在手上也沒有嬌妻美妾,賜你高官你也不願接受。既然如此,孤賜予你禮廳僕射銜,享從三品俸祿。孤還要在城中給你劃一棟宅院,供你居住。”

“愛卿不必推辭。”見他有推辭之意,朱允炆又說道“孤查過你的過往經歷,知曉愛卿就算常年出去探索未知之地,可沒探索完畢一塊地方,也要回去休息一段時日,這棟宅院與俸祿都是給你用來休息的。宅院用來居住,俸祿用來支付在孤的封地內時的開銷,你也可以這些俸祿作為外出探索的開銷。”

“草民多謝殿下好意。只是草民從前只不過是一屆平民,貿然被賜予從三品的官銜,恐怕眾位官員不服。”三浦友臻又說出了自己的另一條擔心。

“你又不真正做官,他們怎會不服?”朱允炆說道。對於大多數官員的心思朱允炆現在也能比較準確的把握了,這些人雖然也在意名聲和規矩,但歸根究底還是在意自己現在的官職與將來的前程,三浦友臻既然不會實際做官,眾人嚷嚷幾句‘不合章程’後見國君不為所動,也就不會再說什麼了。

當然,朱允炆還是相信天下有許多人做官是懷着濟世安民的心思的,並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在他看來,肯自願隨同他一起來到漢洲大陸教化蠻夷的官員不論文武都是這樣的人,所以他認為自己手下這樣的人不少。這些人或許對於不影響自己官職、前程的事情仍然會堅持進諫。

不過這樣的人更好解決。朱允炆相信只要自己說出三浦友臻的理想,再說出這樣安排的緣故,這些人就會被說服,停止進諫。

而且朱高煦等人在南洋做藩王,已經不知破格提拔過多少從大明跑到南洋混飯吃的百姓,三浦友臻自己在日本國內又是武士出身,還是地位較高的武士,放在大明也算得上世襲指揮使或指揮同知家庭出身,被賜予從三品的官銜也算不上太突兀。不過這些事情就沒必要對面前之人詳細解釋了。所以朱允炆只是說了適才那句話,沒有多說什麼。

他不說,三浦友臻也不會問,只是又道了聲謝。他又聽了朱允炆對自己的幾句讚賞,三浦友臻趁着朱允炆端起茶杯喝水的功夫,行禮說道“殿下,草民敢問殿下可還有事情吩咐?若是沒有,草民這就告退了。”

“怎麼還自稱草民?”朱允炆卻這樣反問道。

“臣請殿下恕罪。”三浦友臻趕忙說道。

朱允炆聽到這話笑了笑,繼續說道“吩咐倒是沒有了,只是孤想問一問,你要去哪裡探索?”

三浦友臻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殿下,臣在商王殿下的封地時,就曾隨同船隻去過北方,發現那邊雖然也有適合生活之地,但地方很小,安排不了太多人口;再往北就更加寒冷不適合人生活,所以不會向北探索。”

“臣原本是打算繼續走陸路南下,沿着海岸線繼續向南;可在瑪雅潘城內住了幾日後,偶然聽當地的蠻夷說在尤卡坦半島的東面,有許多大小島嶼,這些島上也有蠻夷或野人生活。臣就動了先去海上探索島嶼的心思。”

“怎麼,去海上探索島嶼與走陸路南下有何分別?不都是探索未知之地么?這些地方離着瑪雅潘城周圍孤的封地都不願,都是能夠探索完全的,先探哪裡後探哪裡有何分別?”朱允炆問道。

“殿下,”三浦友臻回答“臣是日本人。您也知曉,我們日本就是由三個大島與無數小島組成,更兼島上山地許多,陸路不方便,所以即使要去在同一座島上另外一處地方,也多是坐船去而不是從陸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