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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王夫人這日得了鳳染的禮物,甚是欣忭。那些草藥雖算不得多麼珍貴,但卻是她眼前正需要的。

春夏更迭,錦縣上颳起季風。王夫人年歲漸長,身子始終不大舒坦。請大夫來府上問診,最後連個方子都沒有開出來,只提議要她多喝些下火的茶水即可。

王夫人還沒來得及教底下人出外採買,鳳染這廂已及時送了過來。

與其說是巧合,倒不如說是鳳染差人暗暗打探,阿其所好的結果。

鳳染與王夫人相聊甚歡,不想竟太過投入忘了時辰,彷彿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晚膳的檔口。

正將此時,苗刃齊貼身伺候的小廝回府上報信兒,講明老爺晚夕在外有應酬,需晚些歸家,讓夫人不用等他用飯。

王夫人聽了此話,越發不教鳳染離府,執意留她在府中用膳。鳳染左右推脫不過,只好從了王夫人的心意。

知縣府邸的伙食跟建晟侯府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加之王夫人有意拿出最好的吃食來招待鳳染,以至於這桌肴饌做的格外豐盛。

鳳染邊細嚼慢咽,邊憮然感嘆,建晟侯府啥時候能有這個水準?

她得繼續加把勁了!

不一時,王夫人又教人端上來一壇米酒,勸鳳染嘗個新鮮。這酒跟果子汁一般,不容易上頭,口感還特別甜膩。鳳染飲了一杯覺得很對味兒,便沒把持住,和王夫人二人貪喝不少。

漸漸地,王夫人褪去了平日里端端莊庄的模樣,和鳳染親密無間地嘮起家長里短,更有不少難以打聽到的小道消息。

鳳染恐自己酒醒以後再記不全,打從知縣府邸邁出來起,就開始跟鄧媳婦兒喋喋不休地絮叨個沒完沒了。

後來的事……鳳染當真沒有記全。

就比如她壓根不知道,隋御在侯府西角門前等了自己多半個時辰。她更加不知道,隋御已然氣到肺炸,還愣是要親力親為地服侍她入睡。

越日清晨,鳳染如常醒來,見隋御守在床邊翻書,心裡不禁納悶兒,這王八蛋又吃錯什麼葯了?

“躺着,再睡一個時辰。”隋御沒抬眼皮兒,慢聲說。

鳳染扯被蒙臉,躲在裡面回憶起昨夜發生的事。正經的事兒,她是一點都沒有忘記,至於其他的,她忘的也比較徹底。

磨磨蹭蹭挨過兩刻鐘,鳳染實在躺不下去,遂悄咪咪地坐起身,柔聲道:“我昨兒是不是欺負你了?”

“沒有。”隋御悶聲回道,“娘子頭還疼么?”

“不疼!”鳳染來回晃動腦袋,以證自身。須臾,又問:“那你怎麼這副臭德性?我到底怎麼著你了?難不成是我酒香奪志……調戲了夫君?”

隋御放下快被他捏爛的兵書,挑起一邊劍眉,似勾了笑意,道:“很好,看來娘子都還記得。你不過是趴在我身上吭吭唧唧半宿,口水都洇濕了我的裡衣。”

“隋御,你胡說八道!”鳳染騰地一下惱火起來,只覺雙頰滾燙滾燙的,極力否認說:“你血口噴人!”

隋御張開長指點了點床邊春凳,簸弄道:“我換下來的裡衣還沒來得及拿去洗,娘子要不要自己瞧瞧?”

“瞧,瞧瞧就瞧瞧,我怕你不成?你等着,到時候……”鳳染一骨碌跳下床榻去翻裡衣,然後……她就蔫了。

隋御忍俊不禁,撈她坐回床邊,解釋說:“娘子害羞了?是我逗你的,這些不是你的口水,只是清茶灑了而已。”

鳳染將裡衣往他身上擲去,氣急敗壞地啐道:“逗我好玩兒么?”

“就算是你的口水,我也不會嫌棄。”隋御扯下裡衣丟回春凳上,“身上還難不難受?”

鳳染按了按額頭,搖頭說不。一俟,喚鄧媳婦兒進房伺候她梳洗裝扮,臨了,她吩咐道:“叫人請金哥兒回府,道我有事同他商議。”

鄧媳婦兒遵意退下,鳳染方與隋御凝重說:“昨夜王夫人提了一嘴盛州殺人案。侯爺,我替寧梧和星舒捏把汗。”

“王夫人都說些什麼?”隋御笑意立頓,正顏道,“娘子說與我聽。”

“盛州知事無故死在家中,家中親眷將其草草下葬。沒過幾日,府宅里已人去屋空。還有當初保那趟鏢的鏢局,年前突然拆夥解散,整個鏢局在盛州地界上銷聲匿跡。”

隋御的目光滲出涼意,薄唇抿成一條線,半晌沒有開口言語。

鳳染和他一併緘默,過了會,才說:“當初寧梧同咱們講時,我更傾向有人賊喊捉賊,畢竟嫁禍寧梧的跡象太明顯。可如今……無論是知事還是鏢局,你不覺得都像是被人審問後給滅了口么?”

隋御心下百轉,道:“娘子,我想出府。”

“我就不該跟你說!”鳳染拿帕子甩在他身上,恨恨地道:“第一條地道挖好了沒有?所謂的替身找到了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成,你要去哪兒?你哪也不許去。”

鳳染翻箱倒櫃找出一把鎖頭,隋御只覺大事不妙,待要去她手裡奪的時候,她已先一步跑出房門。她在外面把東正房鎖起來,不許隋御走出半步。

“我知道這門鎖不住你,你有都是法子衝出來。”鳳染隔着門向里喊話,“但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走出這扇門,我明兒就帶着大器離開侯府,我說到做到!”

隋御未曾想鳳染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只好扶着門框向外安撫,“娘子你莫氣,我聽你的話便是。”

他沒等來鳳染的回應,須臾,餘光瞟到她在窗外廊下穿梭而過的身影,瞭然她又去忙了。

鳳染在袍澤樓里心不在焉地揀着草藥,滿腦子裝得都是隋御說他要出府的那句話。一不留神,指腹被帶刺的草梗划出了血,慌得鄧媳婦兒緊着相勸,要她回到上院里好好歇息。

得虧金生回來的早,鳳染方從後院趕回來。

金生臨進西正房時,瞅見對面屋門前上了鎖,心下疑惑,難不成侯爺沒在屋中?

“別瞅了。”鳳染自他身後經過,輕呵道,“侯爺被我鎖在裡面。”

金生登時打了個顫兒,侯爺又作啥妖了?能把夫人氣到這等地步?

他跟着鳳染走回屋中,欠身嘻笑道:“夫人不要生氣,侯爺哪裡惹夫人不痛快了?小的替您訓斥他一頓去。”

“今兒來的這麼早,來回出入時切記瞧着點尾巴。”鳳染提醒道,“侯爺的事,咱們一會再說。”

她疲憊地坐回羅漢榻上,藏在袖子里的指腹血漬漸凝,但仍一跳一跳地作痛。

鳳染給金生讓了座,要他先把生藥鋪那邊的狀況講一講。之後,方說:“不要讓生藥鋪老闆知道,你的貨源得到的如此容易。要讓他自己掂量,這些珍貴草藥的價值。尤其稀缺的種類,要吊著他,催逼兩三次以後再交貨。”

“小的明白。”金生應道,“萬沒想到,到最後為咱們府解決燃眉之急的竟是生藥鋪。”

“種田才是王道。”鳳染倚靠在羅漢榻扶手上,“民以食為天,今年秋收,我們定要打個翻身仗。”

“對於咱們府上來說,那一百多畝地是綽綽有餘,但對於整個錦縣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

“我今兒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事。”鳳染輕撫那劃破的指腹,說,“昨兒我去趟知縣府邸,打聽到不少小道消息。”

金生豎起耳朵,激動道:“王夫人的娘家算是個狠角兒呢。”

“城南,準確說是南面靠海那片荒地。”

“那地方跟東野相交,百姓都不愛過去。再說那破地,種啥啥不長。”

“看來你聽說過。”鳳染不急於反駁,“具體知道有多少畝么?”

“總有千八百畝吧。不寬,細長,沿海堤蜿蜒曲折。”金生稍感無奈地說,“前段時間聽縣上人提起過,官家想低價往外租賃,但一直無人問津。”

“我要這片地,我有法子讓它們長出東西。”鳳染淡淡地說,“而且……”更深層的考量她沒有說出口,得先把那片地弄到手才行。

“夫人……”金生徹底坐不穩了,起身叉手道,“就算那片地的租賃價格再怎麼低,只怕咱們也出不起啊。何況咱們能拿它做什麼?還望夫人三思!”

“絨線鋪和緞子鋪撤股換回現錢,留下掙錢的生藥鋪繼續經營。”鳳染揉着眉心,示意金生坐回去,“把能流動的銀子先湊一湊,不夠的話,我們再向錢莊借債。”

金生張大嘴巴望向鳳染,侯爺夫人真是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們的認知。可以前總還在情理之中,這一次賭的是否太大了些?

“你先前相交的那些牙郎,終於要派上用場。借債,他們再喜歡不過吧?”鳳染端起手邊茶盞,撥了撥茶沫,“此為第一件事,這不是一日就可辦妥的。出去把每一項細則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再回來與我商議。”

金生不自然地往東正房那邊撇頭,這麼大的事是不是要聽聽侯爺的意見?

“第二件事,去往城郊一些零散的莊戶上,跟他們談談長期收購。不信我們的,可以把他們帶回米鋪里參觀。我們照比別的大戶沒啥優勢,只能一石糧食多給出市價一成。”

這回,連後來進入屋中的水生和李老頭都驚呆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面面相覷,覺得侯爺夫人一定是瘋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們一個個都什麼表情啊?”鳳染呷了口茶,斂笑說:“銀子要晚結半個月至一個月的時間。要是能接受,你就以桑梓米鋪的名義跟他們簽契。”

“要是遇到天災沒有收成呢?”

“當然是以收到糧食那日起結算。只有咱們家的地,不管發生什麼狀況,我都照舊給錢。”鳳染環視一圈屋中眾人,“簽了契,若咱們不兌現,他們可以去縣衙里狀告。”

“夫人是想讓小的坐牢啊。”金生抬袖擦了擦額角細汗,“李老頭,水生,你們怎麼看?”

“昨兒郭將在後山腳下碰見東野人……”水生簡明扼要地複述一遍,旋即復問,“夫人是料定他們東野今年肯定缺糧?”

“不止是東野缺糧,錦縣上就不缺糧么?”鳳染反問道,“邊境集市、縣上大小米鋪,如今不都在提價賣糧?昨兒王夫人酒後吐真言,說官倉里根本沒多少存糧,衙門裡的開銷更是捉襟見肘。不然能想出來,往外租賃荒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