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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范星舒便想趁勢避走開。豈料,鳳染抬臂在半空中一按,說:“你和金生還沒有正式見過,留下吧。”

鳳染心裡打着算盤,她不信范星舒沒有經商的腦子,剛剛之言不過是託詞。他不肯跟自己,要麼是避嫌,擔心隋御再踹他一腳,真把這條命葬送出去;要麼就是志不在此,他真的想“殺”回雒都一雪前恥。

可鳳染不甘心,她想再試試。

金生今兒着了件雪青色素綾直身,腳踩一雙炭黑色雙梁鞋。束髮戴簪,腰懸長穗青白玉佩,有了幾分商賈的銅臭氣。

鳳染見他如此甚是歡喜,盈盈笑道:“常老闆安呀~”

金生忙地彎腰作揖,不尷不尬地回道:“夫人就別折煞小的了。”

“現下整個侯府都在靠你和芸兒養活,我恭維你是應該的。”鳳染眼眸瞥向范星舒,隨即引薦他二人相互廝認一番。

二人被鳳染賞了座,將將過去一盞茶的工夫,金生終於啟齒說:“夫人,小的這次回來,是因為……”

想是金生那邊遭到了難題,不然尚未至月末,他回來的略早些。鳳染呷了口茶,說:“實話實說便是。”

“開年那會兒夫人給我們的那些銀子……”金生猶豫再三,把心一橫,方道:“賠了。”

范星舒微微一滯,心中猜想這金生莫不是也受了建晟侯的指使,故意回來刺激鳳染,要她再沒有反對去找那筆銀子的理由。

范星舒餘光瞟向鳳染,見她神色還算淡定,換做從前,她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因何?”鳳染擱下茶盞,用帕子拭了拭唇邊,問道。

金生只得如實交代。在錦縣上混跡半年有餘,除了延邊街周圍,像朝暉街那一片,邊境集市那一段,金生已都混了個臉熟。

很多人都知道他常澎,饒有幾貫家資,自營間米鋪,還入了幾家店鋪的股。又覺得他眼光獨到,財氣連連。米鋪才一開張,錦縣上就開始鬧飢荒;幾家半死不活的小鋪子,稍稍撥了點分資過去,便各個都起死回生。

尤其今年開春以後,他更是在縣上蹦躂的頻繁,很快結識下一幫經紀、駔儈和牙人。

“我這人腦子不夠靈光。”金生局促地搓搓兩手,“覺得請客吃酒、各處遊玩得禮尚往來……”

金生還沒有講完,范星舒已猜到他的錢是怎麼賠進去的了。

鳳染想讓金生尋找到適合投機的產業,但金生卻把錢用在了交際上。他這麼做本身沒有什麼錯,錯就錯在侯府可流動的錢財太少了。誰都不能一直走運,先前入股的幾個鋪子盈利,不代表這條路能一直走得通。

鳳染認真聽完,頓了一會,啟顏問向范星舒:“星舒,此事你怎麼看?”

“這,這屬下哪能知道呀。”范星舒嬉皮笑臉地道,“夫人,府院後面的稻穀不可揠苗助長,做營生亦是這個道理。”

鳳染聽到了他玩笑似的真話,不再窮追不捨,轉首朝金生說:“沒關係,賠了就賠了,先顧好自家營生和那三家鋪子。”

金生慚愧地在袖袋裡掏了掏,一沓票據已攥在他手中。

“你這是作甚?”鳳染支額凝眉,“快收回去,我還擔心你揮霍不成?”

“每一筆錢用在何處,小的都有記錄,對夫人總得有個交代。”

鳳染莞爾笑笑,將鄧媳婦兒喚到身旁,說:“你出去支會水生榮旺他們,開倉庫放糧。先前我們一直能省則省,如今天氣轉暖,外面野菜、河魚什麼的都皆可充飢。放十石糧,趁着天黑給金生送回米鋪,打明兒起開始售賣。”

“夫人,還是緊着咱府里的人吧。”

“放在那幹什麼?等着遭蟲、遭鼠?每個月都有進賬,府里缺什麼少什麼再去添置便是。”

鳳染這麼做,一是想寬金生和芸兒的心,不想讓他們在外有負擔;二是覺得不能太守着那點糧食,要居安思危才行,得逼自己繼續想法子、找點子。

鄧媳婦兒應諾,欲要退下去辦,鳳染卻攔住她,繼續道:“慢着,把我這段時間攢得那些草藥一併搬出來。”

這是鳳染最後的殺手鐧,她本想再入博施生藥鋪幾股之後,再打賣草藥的主意。那樣的話能更掌握主動權,然則眼下這個情況卻不好判定了。

“生藥鋪老闆都識貨,你拿過去只說友人寄賣。第一次他們給什麼價算什麼價,待草藥售罄,你回來反饋給我。”鳳染自信道,畢竟這些都是從隨身空間里拿出來的,功效不是外界藥草能比擬的。

金生隨鄧媳婦兒退出去做事,徒留范星舒獨坐屋中。

“夫人真是未雨綢繆。”范星舒恭維道,“想必老早就想好了這些路子。”

“那有什麼用?”鳳染睇向他,沒奈何地說,“你志不在此,我攔不住你們了。你和寧梧擇日啟程吧,只有一點,你們要切記。”

范星舒起身肅拜,叉手道:“請夫人示下。”

“侯爺也罷,你和寧梧也好,包括我自己,都算是死過一次的人。能重生就好好活着。”

范星舒眼圈微紅,哽噎地笑說:“夫人請放心,我和寧梧定會安全而歸,並且是帶着那筆錢一起回來。”

范星舒走出西正房時,正對上隋御投來的目光,他稍稍行禮,不用再多言語,隋御已明白,鳳染終於點了頭。金生憂心忡忡地回府,卻一身輕鬆地離開,鳳染把他的後顧之憂一一化解掉,他以後只要甩開膀子卯勁干就成。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無意間做了迫使鳳染改變主意的最後一根稻草。

隋御的計劃里沒有金生,他明鏡兒,這份打擊要讓他娘子真正痛起來。

翌日,鳳染生辰。

隋御早早起床去了後院廚房,像模像樣地為鳳染做了碗長壽麵。待他端回房中時,恰趕上鳳染梳洗停當。

“你至於么?”鳳染坐回案幾前,瞅着眼前這麼大一碗面,“我哪裡能吃下啊?”

隋御低首微笑,坐到鳳染身旁,說:“娘子若是不介意,我想跟你一起過生辰。以後年年歲歲都和你同日。”

鳳染一個勁兒點頭,動起箸筷,準備給隋御分出一半麵條出來。

“浪費糧食遭雷劈啊。”鳳染正色說,“我吃不了,侯爺就要通通吃下,這樣才能保家宅平安。”

隋御鳳眸一沉,對鳳染的愧意愈來愈濃。他按下她的手指,搖頭道:“不用分出來。”一面說,一面從她手裡奪過碗箸,“我來喂娘子,你吃不下的,全部歸我。”

鳳染眨了眨眼睛,隋御已挑起一箸筷麵條送到她嘴邊,央求道:“娘子賞我個薄面吧。”

鳳染嬌憨地傻笑,垂頭吃下一口,忙地去搶他手裡的箸筷,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當心弄翻了。”

隋御端着碗往旁躲了躲,知道她珍惜吃食。果不然,鳳染不再爭奪,只叮囑道:“那個,你端得穩一點。”

少頃,她輕點箸筷,制止說:“我吃飽了,剩下的歸你。”之後還不忘誇讚他,“侯爺不僅餃子包得好,麵條做的也這麼勁道。按說你在宮中長大,怎麼會這些呢?是不是在漠……”

僅僅是轉身再拿副箸筷的時間,隋御已低頭吃下一大口。鳳染提上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遞給他一副新的,道:“有我的口水,侯爺你……”

“味道真不錯。”隋御像是自賣自誇,又低低地補充說:“娘子的味道更好。”

“孟浪!”鳳染不好意思地啐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樣呢。”

隋御暗嘆,以前我也沒料到自己會喜歡上你啊,而且越陷越深欲罷不能。

之後的一整天,都與往常無二樣。鳳染不想在這時候鋪張,隋御亦沒有非要張羅。終究都是她在賺錢,何故要她再心疼呢?他在心裡默默記下這一筆,自己對自己起了個誓。

時光飛逝,轉瞬,府後那一百多畝田地終於結束插秧,把李老頭一干人等累得大休好幾日都沒有緩過勁兒來。鳳染還時不時去田地旁轉一轉,偷偷將靈泉水滴到澆灌的水源中,確保這些稻穀能多產豐收。

插秧之後,田間再沒有先前那麼忙碌。有李老頭日日看守,鳳染抽回精力,打算把目光放向府外。

與此同時,侯府最大工程挖地道,已悄然動工。

起初是郭林和安睿帶領一眾家將着手。可沒過幾日鳳染就發現,當下能自由行動的隋御早加入其中。她氣得直接從施工地上把隋御拉出來,要不是當時人多,她說不定都要揪他的耳朵。

“我閑不住,再說這也是鍛煉的一種方式。”隋御隨她避到一處牆邊,哄勸說。

鳳染叉腰叱道:“你的湯藥是不是還在喝?”

隋御輕掃鼻翼,又用袖口抹了把脖頸間流淌下來的汗水,“在喝。”

“既如此,我說你身子不行,你就不許干這麼重的活。”

“可我……”

“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

“我聽娘子的話。”隋御趕緊表態,“娘子讓我怎樣我便怎樣,你不要生氣。”

“咳!咳!”

范星舒和寧梧驀地走到他們身邊,顯然隋御適才說的話被他二人聽了去。

隋御立即斂眸負手,板臉道:“你們準備好了?”

二人肅穆行禮,應聲稱是。

寧梧來至鳳染跟前,叮囑說:“夫人,我教你的那些防身功夫,記得要常常練習,回來我會檢查的。”

鳳染斂笑,凝重地點首,道:“我和侯爺恭候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