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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將軍?”

鳳染差點從羅漢榻上跳起,康鎮來侯府怎麼沒提前支會一聲?侯府八百年不待有客登門,他可真會找時間,偏得和知縣夫人撞到一塊兒。

王夫人那富態的銀盆臉上掛着窘笑,她屁股還沒等焐熱乎呢,咋就趕上這個巧兒了?若在別人家裡便罷,管怎麼也輪不到女主子去應待官客,可建晟侯府不是情況特殊么?總不至於把癱在床榻上的建晟侯折騰起來吧?

王夫人:“額……不然我改個時間再來,咱們姊妹之間沒啥講究,無需論那些理兒。妹妹有的忙,我都明白的。”

鳳染總不能真攆王夫人離府,剛剛還當著她的面說隋御又癱在床上起不來,再讓隋御露頭是不能夠了。況且苗刃齊小妾偷人那事兒,她還沒找機會透露給王夫人,人家從縣上大老遠來次邊郊,不能讓人家空手而歸!

“姐姐坐着便是。”鳳染睇向鄧媳婦兒,“大器呢?”

“大器在後院。”鄧媳婦兒回道,“奴這就喚小公子過來。”

鳳染點首應允,鄧媳婦兒方轉身去了。

鳳染又朝王夫人笑言幾句,人已從羅漢榻上自然起身,款步走至門口,隔着棉門帘兒對候在外面的榮旺說:“侯爺天亮才睡下,就不要打擾他了。你請康將軍進中堂,好生服侍,且等會兒,我讓大器出去相陪。”

聞言,榮旺心下一窒,隋器不過是幾歲孩童,要他出去應付康鎮?

“去吧,不要讓康將軍久等。”

少焉,鄧媳婦兒領着隋器避開中堂,引他自西耳房那邊的小門兒走進來。王夫人見到這漂亮的小男孩兒,瞬間喜歡的不得了。

她邊端詳隋器,邊打量鳳染,暗忖,建晟侯夫人沒多大年歲,怎麼能有這麼大的兒子?這孩子長得是好看,但和鳳染又不大像,難不成建晟侯以前有過髮妻?這孩子是先頭夫人所生?

隋器給王夫人禮貌作揖,而後便被鳳染拉過跟前,笑說:“大器是家中小主人,能不能替爹爹招待下客人?”

隋器人小鬼大,心裡什麼事都明白,沒怎麼扭捏,馬上點首應承下。母子倆之間的默契在這一刻體現出來,鳳染再不需要多囑咐什麼,便打發小人兒獨自去往中堂里。

這日,康鎮獨自來侯府,身邊沒有帶一個侍衛。他褪去盔甲,着一身淺赭色素軟緞箭袖,腳蹬粉底棉皂靴,外罩短毛大貂袍,看上去非常有精氣神兒。

康鎮歪頭,垂眼瞅向對面的隋器,他知道這是侯府小公子,但打發這麼個小孩子來招待自己,建晟侯夫婦到底是什麼意思?看來因東野使團那事,建晟侯夫婦真與他有了嫌隙,他要是再不來負荊請罪,這建晟侯府的門以後是別想再登了。

康鎮微微抬臂,把提在手中的兩壇酒放在案几上,沖隋器抱了抱拳:“見過小公子。”

隋器旋即還禮,一本正經地請康鎮落座,仰頭說:“我爹爹這兩日病情加重,躺在床上起不來。”他舉起小手指向西正房,壓低軟軟的童聲:“知縣夫人在裡面,我娘親在跟她說私房話呢。”

康鎮恍然大悟,今兒拜訪侯府是自己唐突了。

“侯爺身子可還好?平日里都吃些什麼葯?是我思慮不周,既這麼著……”

康鎮撇頭,望向自己帶來的兩壇好酒,他本想跟建晟侯飲酒請罪,不醉不歸。這兩壇酒他珍藏了好多年,始終都沒捨得喝。

“康將軍想怎麼著啊?”鳳染從西正房裡邁出來,盈盈笑道,“都說來侯府負荊請罪,罪還沒請就要走?”

“卑職不敢。”康鎮霍地起身,躬身叉手,“見過夫人。”

隋器已跑回鳳染身旁,模樣十分乖巧。

鳳染揉揉他的小腦袋,“可有替娘親招待好康將軍?”

隋器眨着毛嘟嘟的大眼睛,“大器有的。”

“小公子待我甚好。”康鎮誇讚起隋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啟齒問:“那個,卑職聽聞今兒……”

“知縣夫人嘛~”鳳染請康鎮坐回去,“知縣府邸突然有事要處理,底下人慌張跑過來相報,王夫人沒奈何,只得趕了回去。她本想過來跟康將軍道個萬福,又想剛一見面便要走,擔心康將軍多慮。”

“哪會,哪會。”康鎮僵笑,明白這不過是鳳染的託詞。

實際上確是王夫人待坐不住了,一想到中堂里還有個康鎮在,渾身就跟長了草似的。

東野使團被打劫一事,王夫人從苗刃齊口中聽去不少。那些深奧關係她不懂,她就是覺得鳳染在這件事里挺不容易,這才動了要來侯府的心思。苗刃齊原本不大樂意,只是拗不過夫人的一再堅持,便隨了她的意。

王夫人帶來些阿膠和人蔘,已交付到鳳染手中,又和她說了會體己話,此番來侯府的目的已達到。既打算和這投眼緣的鳳染深交,還在乎這一會半會兒?故和鳳染誠實商量,鳳染心有遺憾也知留不住,只道擇日自己再去知縣府邸拜訪。

得到王夫人首肯,鳳染才讓鄧媳婦兒送她自小門兒離府。

“今兒這事怨我。”康鎮往自己身上攬去,“理應先打個招呼再過來,來時門首沒見着車馬,我便以為府上沒有客人。”“天冷,我讓底下人把轎夫們請進來暖暖身子。”鳳染解釋道,“沒什麼大事,大家都是自己人,康將軍見外了不是?”

鳳染瞟到案几上的那幾壇酒,合著康鎮所謂的負荊請罪就是和隋御喝酒?他到底有沒有把隋御當成癱了殘了的人?

康鎮似乎察覺出鳳染所思,厚實的手掌摸了摸酒罈,笑稱:“這是藥酒,益氣補血、祛散風寒,還有滋陰溫陽的功效。我想着侯爺喝這個只有益處沒有害處。”

見康鎮一臉誠懇,已然送走一位,不好再讓這位掃興而歸,於是蹙眉說:“侯爺卧床不宜見客,那妾就代侯爺跟康將軍喝幾杯吧。”

此話一出,只聽東正房裡似有器皿“啪嚓”一聲落地,動靜那叫一個清脆。

隋器小腦袋一昂,向鳳染眨起眼睛,“娘親……”

“定是爹爹身邊小么打翻了葯碗。”鳳染捏了把隋器的小臉兒,“爹爹日日喝苦藥湯子情緒煩躁,大器該怎麼做啊?”

“大器去安撫一下爹爹。”

“真懂事。”鳳染輕推隋器去往東正房,“大器要哄爹爹睡覺哦!”

鳳染再轉首時,康鎮的臉已紅到發燙。他雙手不知往哪裡放才好,支支吾吾地想要離開府邸。來侯府一趟,侯爺的面兒沒有見到,還要跟侯爺夫人喝一頓酒?

“都到了這個時辰,我再讓康將軍餓着肚子離開?”

鳳染叫來榮旺,把原本給王夫人備下的午膳為康鎮擺上來。康鎮稀里糊塗地被鳳染引進花廳里,雙眼明明看着鳳染,可不知怎地,眼前老是一陣陣發昏發花。

康鎮太緊張了,他很早入伍從戎,可到現在還沒討媳婦兒!要他帶兵打仗沒得說,哪怕是面對王夫人那樣稍微年長些的婦人亦可,然則眼前的侯爺夫人,她明明如此年輕貌美!

可是闔府上下,除了鳳染還有誰有資格坐在這裡相陪康鎮?

少頃,春台已擺滿肴饌,康鎮的眼神總算有東西可盯,只是這過於簡單的飯菜又將他觸動一下。

“康將軍,東野使團後來怎樣了?”鳳染起身挽起廣袖,打開酒罈,替康鎮和自己斟滿酒盞。

“侯爺息怒,這不是趕到一塊了嘛!夫人還能在飯口把人攆走?康鎮這人瞧着湊合,東野使團一事不偏不倚,對咱侯府還算公道。他今兒是特意過來給侯爺賠不是的。”

水生和郭林一個在身後勒住隋御,一個在身前擋住他的去路,就擔心主子忍不住衝出去露了餡。

“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別的男人喝酒?”隋御這句話還沒有說出來,已讓水生一手捂住嘴巴,“侯爺不要喊,這不是沒法子嗎?只以為那王夫人自己過來,她是女眷,夫人隨便一說,替你擋回去不露臉便罷,誰知道康鎮今日會來?”

隋御醋意大發,還被兩個屬下死死攔着,氣得火冒三丈。本是替鳳染進來相勸的隋器,怯怯地站在一隅,義父又開始炸毛啦!

“那康鎮帶了幾壇酒?”隋御目光削到義子身上,“是多大的罈子?”

“這麼大!”隋器舉着小手比劃說。

“這麼大?”隋御語調微揚,“你娘親喝一杯就醉,讓壞人欺負了怎麼辦?”

“誰是壞人?”隋器茫茫然,嘟着小嘴問道。

“侯爺,榮旺勝旺他們都在旁邊候着,再說還有鄧家的看護夫人,哪裡能出事?”水生苦苦相說,“那康鎮只是把夫人當成侯爺賠不是,還能有啥其他想法?”

隋御心道,敢情不是你們自己娘子,若坐在花廳里的是你們自己娘子,我就不信你們一個個還能這麼淡定?

他們只把鳳染當成主子看待,可他不行,那是他娘子,是他想要好好愛護的人。

這可惡的“殘腿”,隋御往自己大腿上掄起一巴掌,他到底還要龜縮在此多久?

“去把輪椅推過來。”隋御不容置否地道,“我要出去。”

“侯爺……”

隋御抬臂拆開發簪,把自己的長髮弄得毛毛躁躁,之後扯亂了衣帶,讓自己看上去像剛從床榻上爬起來。恐自己氣色太好,又跑到鳳染妝奩前,擦了把白脂粉。

“推我出去,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