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侯爺!”

鳳染自府外歸來,甫一下馬車,才從西角門進院,便瞧見隋御坐着輪椅待在第一進院里。能讓生龍活虎的隋御坐回輪椅上,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府里來了外人。

鳳染提起裙擺跑過去,半蹲在輪椅旁,笑微微地問:“這是……”她邊說邊往半敞開的金甲塢里瞟了兩眼。

隋御霍地抬眸,長指不由自主地伸出來,順着她的下顎撫了撫,說:“家裡來了老朋友,是清王府的人。”

清王府?

鳳染想起安睿前不久為他們捎回來的書信,還有當時范星舒等人給隋御提過的意見,以及隋御現下以這種方式見客。

她大概搞清楚了隋御現下的處境,遂輕聲說:“是清王殿下?”

隋御擺頭,剛欲講清楚侯卿塵的來歷,侯卿塵已從金甲塢中走出來。收拾乾淨整齊的侯卿塵相貌堂堂,既有文士的儒雅,又有武士的剛勁。

鳳染定睛瞧了兩眼,侯卿塵早彎腰唱喏,口中那個“侯爺夫人”還未等說完,鳳染便察覺出他的腿應是受了傷。

“你傷得嚴重么?”

“不重。”侯卿塵手握袍邊,想掩飾住那條還在滲血的大腿,“多謝侯爺夫人關心。”

“血腥味兒這麼重。”鳳染回首對寧梧道,“你去袍澤樓里拿些外敷草藥過來。”

“侯爺已吩咐小么送來不少,我已仔細上過葯。”侯卿塵不徐不疾地應道。

他的風度和氣魄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使然,鳳染心裡思量,面上卻說:“那便好。”

水生和勝旺二人提着兩大袋子羊肉餡餅往裡走,人還沒走近,味道已率先飄過來。

“是妾在街上隨手買回來的餡餅。”鳳染朝隋御笑道,“是想給府里人打打牙祭。”

“先分給屋中客人。”隋御差使水生,又對侯卿塵說:“塵哥,隨我回中堂吧。你我已有多年未見,咱們好好聊聊。”

“也好。”侯卿塵欠了欠身,示意讓隋御先走。

鳳染立刻跑到輪椅後面,自然地推起隋御,道:“侯爺都不曾對妾提起過這位侯兄長。”

“塵哥是我兒時的玩伴,自我入宮後,父親母親多由塵哥替我照料……”隋御通過這種方式,將侯卿塵的來頭大致講與鳳染知曉。

侯卿塵只是欠身陪笑,對於鳳染他像是早有了解。直到鳳染替他二人把東正房房門關好退出去,侯卿塵才斂起笑意,肅穆道:“阿御。”

這個稱呼隋御不知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以前同侯卿塵通信,他每次來信的第一句話便是:阿御吾弟。

“當年得知你戰馬墜崖時,清王本欲派我去往雒都探你。”侯卿塵辯白道,“可那時,你的一舉一動都太過扎眼,清王擔心我過去反而對你不利。”

“我和清王之間……”隋御委婉地說,“我與清王似乎沒見過幾面。”

“阿御,老清王在離世前,對清王有所囑託。關於你的身世……”

隋御心下一窒,原來他是東野後裔,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清王殿下、侯卿塵全都是知曉內情的人。由此及彼,這樣推斷下去,當初凌澈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刺探出他的身世就不足為奇。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那人是清王府的人,就有可能知曉這件往事。

隋御原以為自己和清王府的淵源,隨着老清王的離世早已淡去,如今看來還是他想的太過簡單。

“塵哥在說什麼?”

隋御俊朗的五官里襯出一雙漆黑鳳眸,他瞳仁微動,讓侯卿塵摸不透他的思緒。隋御到底是疑惑還是吃驚,亦或者是其他的?但侯卿塵不打算再拐彎抹角,他在建晟侯府外摸查了這麼久,對這位建晟侯早已判定過了。

“你的腿好了。”侯卿塵說著走到隋御輪椅下,一手按在他的膝骨上,“花兩年時間重新站起來,不愧是我認識的那個隋御。”

“半月前,趴在雜草叢裡的人是塵哥。”隋御霍地從輪椅上站起來,一掃先前偽裝,不怒自威地道,“塵哥既來了侯府,為何要在外圍鬼鬼祟祟查探這麼久?”

“阿御……”

寧梧趴了半天門縫終於走回來,鳳染正在西正房裡打轉,她實在拿不準這些人是敵是友。

“夫人,我聽到一些。”寧梧在這方面的能力毋庸置疑,很快便將偷聽到的內容向鳳染複述一遍。

“這侯卿塵不簡單,是個人物。”鳳染嘆了口氣,“我還沒有機會跟侯爺獨處,還拿捏不好這個度。去後院囑咐好大家,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已交代完畢。”范星舒輕手輕腳地飄進來,跟個幽靈似的,“夫人不必擔憂咱們的人。倒是清王府那些人該如何處置,夫人和侯爺要儘快下對策。”

“依你何見?”

“早打發早安生。”“若郭林找到那幼子屍體了呢?”

“莫說清王幼子,就是清王殿下的面我們都沒有見過。何以判斷真偽?”

范星舒防禦心特強,他好像比任何人都在意隋御能否東山再起。從他來到建晟侯府起,便給隋御出謀劃策,讓隋御在極短時間內,就承認他的優異才能。他很明確的向鳳染和隋御表達出,他對建晟侯府非常有用。

鳳染想起前些日子讓他假扮隋御那次,他突然露出的柔軟和深情,讓鳳染有些意外。好在他足夠通情達理,她點破不說破,他也全盤接收。

“要看侯爺。”鳳染含笑道,“是不是清王子嗣,侯爺可以判斷出來。死人能證明什麼我說不好,可這些活人真棘手。”

“夫人莫要心慈手軟。”范星舒提醒道。

“隨我去金甲塢。”

鳳染打算試探一次,卻見寧梧緊跟過來。鳳染向東正房那邊指了指,輕聲道:“你過去,小心點,聽得仔細些。星舒陪我去金甲塢,他們再怎麼著,也不敢在咱們侯府里撒野。”

言罷,范星舒已隨她一同走出霸下洲。

“侯卿塵的傷是我弄的。”

“我剛剛已見過,用了我的葯,他不會有大礙。”

“夫人要怎麼做?”

“隨便問問。”

鳳染淡然一笑,往前揚了揚下頜,示意范星舒敲開金甲塢的房門。

此時水生勝旺等正打算離開,屋中幾人已把他們從街上買回來的羊肉餡餅,風雲殘卷地吃下肚。他們已不知餓了多少天,有多少天沒有吃過葷腥了。

眾人見鳳染走進來,邊抹掉嘴邊的油漬,邊慌慌張張地站起來。

“夫人,餡餅給大家分了分。”水生手中的袋子已癟,“小的再去廚房裡看看有什麼吃食。”

那個叫小袁的叫道:“不用了,我們已……”他打了個嗝,“吃飽了。”

餘下幾人跟着附和,鳳染笑笑,吩咐說:“水哥兒去廚房便是,既是侯爺的老朋友,我怎有照顧不周的道理?”

水生和勝旺遵意去了,鳳染瞅准那小袁,走近了些,道:“黔州到錦縣有幾千里路,這一路你們得走兩個多月,實屬不容易。”

“夫人這是從何說?”小袁一臉訝然,“我們哪裡是從黔州來?我們幾人皆是跟着清王殿下一路打到雒都城外。”

“嗯?”鳳染側頭不解,“清王殿下打仗還帶着幼子?”

“幼子是抄家時,側妃把孩子交給一個小婢女,由那婢女拚死帶出來的。”小袁講到此處,難過地吸了吸鼻子,“當時我們帶着身負重傷的清王殿下往黔州方向逃,以為可以在臨終前趕回黔州。可惜王爺在閉眼前,都沒有見到幼子最後一眼。”

“是在王爺身亡後,你們才和逃出來的婢女相遇上的?”

小袁點點頭,又糾正說:“我們來到錦縣花了大約半月左右的時間,是日夜兼程,幾乎沒有休息過。要不是這種高強度奔走,小少爺他也不會被悶死。”

“兩個多月前,我們起義還沒有失敗,王爺他還活着呢!”另一人悲憤地道。

“既來了侯府,為何不直接進來?何故在外徘徊那麼久?”鳳染問完,側頭看了眼范星舒。

范星舒明白,當下這幾人跟侯卿塵是分開狀態。只有這時候套話,才有可能套出不同的答案。當然,他們或許會事先“串供”好,這就要考驗“審問者”的能力了。鳳染帶他過來,就是要他幫忙甄別一番。

“誰知道你們到底啥樣?塵爺又說,清王府沒在建晟侯最難的時候拉他一把,我們現下又是這等身份……”

“小袁!不要說了!”旁人立馬勸道,“閉嘴!”

就在這時,水生已從廚房折回來,又為他們送上來不少吃食。鳳染趕緊招呼大家用飯,“先吃飽飯,吃飽飯才有力氣干別的。”

與此同時,東正房裡,隋御也向侯卿塵提出了那個最尖銳的問題。他說:“清王府到底為何突然造反?何謂‘清君側’,清的到底是誰?”

“劍璽帝裴寅,約在半年前,給清王殿下弄了次‘衣帶詔’。他在血書中痛訴曹氏種種,請求清王殿下發兵救他於水火。當時說好是裡應外合,要一舉殲滅曹氏一黨。可到最後劍璽帝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清王倒成了謀反奸佞。”

“曹氏的根基有多深,塵哥怎會不清楚?你哪裡是那等糊塗人?再說裴寅才多大?弱冠不及之人,僅僅是頭頂皇帝帽子的孩子,他哪有什麼話語權?”隋御痛斥道,“塵哥,你到現在還不跟我說實話么?你既來到我府,連這點誠意都不拿出來,你讓阿御如何信你?”

“啊——”

屋外突然傳來隋器驚恐的尖叫聲,隋御聞聽,不由分說已推門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