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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隋御已回府好幾日了,卻始終沒瞧見鳳染得過閑兒,他就是想靠近她說會話,都得輪番排隊。鳳染對他還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這讓他特別鬱悶,自己咋還是個閑人呢?他定要為娘子分憂,他隋御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郎!

隋御挨挨蹭蹭地湊到西正房敞廳里,卻見水生早被鳳染徵用過來,他和鄧媳婦兒坐在一張橫放的長條案後,二人眼前羅列出各式賬簿,一個還在動筆記錄,另一個手邊摞起不少竹製對牌。

羅漢榻前又垂立個眼生小么,他手中拿着一沓票據,正一筆一筆地念與鳳染知曉。

大家都有的忙!隋御擺袍坐到羅漢榻的另一端,鳳眸卻偷偷瞅向鳳染。

“水生,這筆你記下了嗎?”鳳染一手支額,緩抬眼眸道。

水生立即放下狼毫,拿起賬簿念道:“咱們現下有七條小漁船,一條船一日大約能打撈上來二十至三十斤海魚,諸如黃花魚、鲶魚、帶魚等。體型不算很大,味道尚可,按這兩日賣出去的價格估算,大約是十斤魚換半吊錢。”

隋御立耳細聽,裝出一副非常懂得行情的樣子。

“直白點說,就是每日最少進賬七吊錢。拋去漁民、夥計等開支,每日最低可進賬五吊錢。差不多快五兩銀子呢。”水生高興的把眼睛彎成一條線,“可惜啊,錦縣冷的早,至多不到仨月就不宜打漁了。”

“丁爺沒想到這海魚還挺受歡迎的,往常錦縣百姓甚少吃魚,吃的話也是吃周邊小溪小河裡的。”眼生的小么附和說道,“所以他近來看得緊,沒什麼事便去海邊轉悠。”

“他那是怕被府衙衙役或者邊軍軍士發現了。”水生咂舌說,“本來那片海就跟東野接壤,不清不楚的。三令五申不允許百姓靠近,也是怕跟對面那幫野夷起摩擦。”

“可不,丁爺可當回事了。遠地不讓去,多半刻就往岸上攆,就擔心漁民們出事故。”

隋御見這小么說的特歡,又仔細想了半日,方想起來他是當初跟金生一起分出府的順意。一晃已有小一載沒見過面,這小後生倒是長高了不少。

“回去支會金生,讓他們儘快翻地,再過三五日我親自過去送種子,時間再拖就來不及了。該打賞便打賞,加時加點必須干出來。”

鄧媳婦兒接過外面小丫頭送進來的冰糖雪梨湯,為隋御和鳳染擺放在榻几上。

鳳染啟唇呷了口,覺得可口涼爽,便道:“順意,一會兒臨走前去廚房吃一碗。”

“謝夫人。”順意笑嘻嘻地揖了揖。

“以後不用來得這麼勤,一個月來兩三次就行,主要就是月底的月盈不要交晚了。”

“常娘子把日子算得那才叫清楚呢。”順意把剩下的票據送到水生跟前,“她就惦記着早點回到夫人身邊。”

芸兒早成為常娘子,是金生的夫人。鳳染有點想她了,她們倆總是不得相見。

“還有那個張昆,讓他少往侯府里跑。”

隋御又是一愣,那人又是誰?

“那後生機靈過了頭。讓他有事直接去找你,你解決不了就找你們常老闆。”鳳染喝光了整碗冰糖雪梨,用帕子擦了擦唇邊,攢眉道。

“有些事情丁爺不好做主,又與常爺意見相左,他自己又不好往侯府里來。”

鳳染面露不豫,釘釘地睃向順意。

順意瞬間閉嘴,須臾,哈腰笑說:“夫人放心,小的知道回去該怎麼說呢。”

少焉,順意退出霸下洲去了。鄧媳婦兒和水生也抱着各自東西,去往中堂前抱廈內坐定。

鳳染輕捂肚子走到門前,挑開一線紗簾往外瞧,只見幾個媳婦兒丫頭,正在和鄧媳婦兒換對牌,彙報府內雜事。

“我才幾日不在府里?侯府又有這麼大的變化?”隋御終於湊到她身後,輕聲道。

“嗐~都是先前你們從雒都帶來的玩意兒。”鳳染知道隋御指的是那些對牌,“以前東西少用不着,如今各式各樣種類繁多,提早規划出來的好。免得日後有了規模,再不成方圓。”

她撇開隋御找了把圈椅坐下,額角滲出細汗,“我本想着這兩日去外面挑些丫頭、小廝回來,又擔心太過張揚被外人盯上。和大家商議還是決定再等幾個月,待秋收換了錢,一次挑齊了正好。”

“和大家商議……”隋御半蹲在她腿邊,酸溜溜地道,“娘子卻什麼都不與我說。”

“你這是又犯病了?”

“今日不同往日,我想幫你做些什麼。”

“我這真用不上你,你自己找點事玩兒吧。”鳳染猛然彎下腰,面色愈加難看。

“剛才冰糖雪梨吃得那樣急,是不是肚子疼了?”隋御搶過她手裡的帕子替她擦汗,“回床榻上躺一會,夫君幫你揉一揉?”

“沒事。”鳳染不肯承認,虛弱地道,“你去幫我倒盞茶水就行。”

隋御回身去倒茶,又急急地端過來,先抿了口,說:“是溫的。”

鳳染接過來喝了半盞,依然沒有減輕痛感。隋御便直接上手,將鳳染抱回裡間床榻上躺下  。

“疼。”鳳染吭吭唧唧道,“這回是真疼了。”

隋御伸手撫了撫她的肚子,問道:“是這裡嗎?”

見鳳染還是搖頭,隋御緊繃薄唇,怎麼就讓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壞了肚子?他把雙掌往下移了移落在她的小腹上,俯身問道:“是這裡嗎?”

“是這裡。”鳳染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什麼,雙手合力攥住隋御的臂腕,結結巴巴道:“不用揉了,我不疼了。”

“騙我!”隋御不肯理會,“你把手放下去,聽話。”

“我可能……我是……”

隋御恍然大悟,抬指搔了搔劍眉,苦笑說:“怪我,這個月過糊塗了,沒替你想着日子。”

他熟絡地找出月事帶,放於帛枕一側,又替鳳染將帷帳放下來,像個正人君子一樣避在外面。

“你那腦子裡天天都在想什麼?鄧家的和寧梧都不替你記着點?才過夏至你便這麼耐不住熱,等到大暑那陣兒你該怎麼熬?”

隋御像極了蔣舟旭,在帷帳外喋喋不休地數落起鳳染。

鳳染穿戴好衣衫後,透過帷帳往外瞧他,覺得他就快控制不住,再這麼數落下去就裡炸毛不遠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總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晚夕用飯時,隋御特意吩咐廚房弄些清淡的菜蔬,鳳染偏偏不聽他的。愣是讓廚役燒了一碟子黃花魚。她不喜歡吃魚,覺得味道太腥了。可這魚是自家漁民打上來的,她今早特意差人去集市裡買回來,就是想嘗嘗這個味道。

隋御板著臉,指節里的箸筷都快被他撅斷。春台上的氣氛變得異常肅然,嚇得隋器都不敢動箸吃飯。

鳳染往隋器碗里夾了一塊魚肉,說:“大器嘗嘗。”

隋器吃了兩口,揪了揪自己的嗓子,道:“娘親,魚刺兒有點多。”

鳳染眨了眨眼睛,她甚少吃魚,不會剔刺兒。

只見一旁的隋御一邊把腮幫子咬得直響,一邊剔了兩條魚出來。他把其中一條夾到隋器碗中,另一條則沒好氣地扔到鳳染碗里。

隋器吃得開心,一個勁兒地說又鮮又香。鳳染卻搗了半晌,才敢往口中送一塊。

“如何?”隋御沉聲問道。

鳳染側眸看向他,總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突然別過頭,忍不住朝地上吐出一口。慌得鄧媳婦兒匆匆端過漱盂替主子接住,鳳染這才放心地把胃中東西統統倒出來。

隋御衝過來時力道過大,差點將春台掀翻。他半摟着鳳染,一手在後面輕拍,一面焦急地道:“是這魚不新鮮?還是味道不可口?或是今兒吃了其他東西相衝了?”

鳳染來不及言語,斷斷續續吐了兩三次。

隋御惱怒起來,朝花廳眾人斥道:“你們都是怎麼照看夫人的?”

水生躬身送上來清水,鳳染連漱了四五次方才抬起身子。

“不是魚的事。”鳳染沒力氣地道,“你責怪旁人作甚,我再去躺一會就好了。”

隋御一壁讓水生去請大夫,一壁把鳳染又抱回卧房中躺下去。

可今日不巧,水生連續奔走了好幾家醫館,大夫不是出診未歸,就是這樣那樣的原由沒在館中。水生實在沒奈何,到底往朝暉街的博施生藥鋪里奔去。

“侯爺……”鄧媳婦兒把隋御叫到卧房之外,偷偷地道:“夫人這情況是不是懷上了?按說夫人和侯爺成親已有兩三個年頭,掐指算算這回應該中了吧?”

隋御腹誹,就算他是個未經過人事的,但也懂得女子來了癸水便是沒有懷孕。再說他和鳳染還沒有帳中交鋒過,上哪弄出來個孩子啊?

他這廂還沒等反駁,後跑進來的寧梧和紫兒等便都聽了去,連隋器都跟着手舞足蹈地跳起來。他抱緊隋御的大腿,仰頭問道:“爹爹,大器是不是快有小弟弟了?”

隋御的頭瞬間大了好幾圈,大家還真是聽風就是雨啊!他巴不得隨了大家的意,畢竟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大器,你聽爹爹說……”隋御蹲下來,企圖跟隋器講明白。

身後忽又走進來榮旺並着李老頭,一個個興高采烈的,“侯爺,小的們聽說夫人病了?什麼?是夫人有喜啦?”

眾人七嘴八舌竊竊私語一番,隋御被徹底打敗。他深深嘆了口氣,對隋器道:“等大夫來了便知,或許大器真快有小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