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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后幽幽地蔑笑,她輕輕張開雙臂,那隻大肥貓便“撲”地一下躥到她的懷裡。大肥貓發出幾聲尖銳的貓嚎,令這原本就空曠的殿宇愈加瘮人。

“隋御在宮中最大的眼線不就是皇帝本尊么?”曹岫捋了捋大肥貓背上的絨毛,獰笑道。

曹嵐和曹顏瞠目結舌,但轉瞬想想,主子所言非常有道理。

“靜遙那步棋已然行不通了,安插在建晟侯府里的內應,被他們陸陸續續揪出來打發掉。太后,這隋御和鳳染都不是善茬兒。想要徹底掌控住他們,讓他們為咱們馬首是瞻,難度很大。”曹嵐再次道出見解。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讓曹嶸親登建晟侯府給他們夫妻倆賠個不是。橫豎丟的是他們鳳家人的臉,與我們曹家沒甚麼關係。”

“太后為何非得將這隋御拿下呢?他既然如此不識抬舉,咱們乾脆……”曹顏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上一次清王府起兵造反,你們都是親身經歷過的。還要哀家再怎麼明說?除去顧光白有點真本事,餘下那些禁軍早成了飯囊衣架。要不是仗着禁軍人多,雒都能不能毫髮無損還未可知。”

曹岫作為北黎王朝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異常清楚北黎如今到底處在一個怎樣的現狀上。雖然外患得以平息,但內憂卻始終都沒斷過。

最初坐在皇太后這個位置上,曹岫確實風光無限、權力無上。可合隆帝留給她的北黎王朝,早就開始走向下坡路了。

好在那時候她父親尚在人間,很多事情其實是父親在背後替她出謀劃策。多少次重大危機,也都是她父親出手幫她擺平。正因如此,曹氏一族在北黎王朝內逐漸發跡崛起,以至膨脹到今時這等地步。

父親過世後,曹家由她兩個兄弟接任掌管。自這時候起,曹家便不再是曾經的曹家,赤子之心許是還有,但更多的則是為權力和慾望而爭鬥。

曹岫想起和元靖帝的最後一次談話,那些記憶依舊盤旋在她的腦海里。世人皆罵他們曹家司馬昭之心,還說北黎王朝能有今日全是曹家一手造成。

可誰又知道她的苦衷?一邊是裴氏皇族,一邊是曹氏母族,還有整個北黎王朝的臣民,她都得平衡好、顧及好。

當年除掉隋御是形勢所逼,如今拉攏隋御也是勢在必行。隋御自打入京以來的所有舉動,甚少能逃脫掉曹岫的監視。他現在到底抱着什麼樣的心理,曹岫早已咂摸出一二。

曹岫現在在等劍璽帝率先出手,和自己的“兒子”交手過招,她信心十足。

“又召你入宮?”鳳染打起團扇,不耐煩地說,“劍璽帝他到底要幹什麼?三天兩頭把你往皇宮裡引,去了又沒甚麼正經事交代,老說敘舊、敘舊,到底敘個什麼舊啊?”

隋御一壁在銅鏡前勒緊腰封,一壁轉首對鳳染笑道:“皇帝是男子,又不是女子,搞得娘子像吃醋了似的。”

“少糊弄我不懂啊,斷袖、龍陽的故事哪一個不是發生在君王身上的?”

“皇帝才十五歲。”隋御皺眉走過來,對於鳳染這種跳脫的思維,他早就見怪不怪了。不過他還是俯下身子,笑瀰瀰地道:“我一定為娘子守身如玉,甭管男人女人都俘獲不了我的心。”

鳳染用扇柄將他給支起來,擺手示意他早去早回。其實她心裡明鏡兒,劍璽帝讓隋御入宮,就是變着法地跟他打感情牌。

劍璽帝聽說過裴彬和隋御之間的感情,他覺得自己和隋御也能發展成那樣的關係。一旦讓隋御對他奉命惟謹,那麼離他的反攻大業便又近了一大步。

隋御心下瞭然,但皇命難違。殊不知劍璽帝以為自己在套隋御的心裡話,隋御也在逐漸摸清劍璽帝的底牌。

“隋娘子胎像如何?太醫院裡的太醫隨便調遣,不要給朕省着。”劍璽帝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隋御垂眸稱是,鳳眸始終盯在他和劍璽帝中間的棋盤上。

期間,戶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分別覲見,同劍璽帝彙報各部事宜。他們都看見了和皇帝對弈的隋御,也都明白劍璽帝是在向大臣們釋放出什麼樣的信號。

李樹元才從大明殿內走出來,便朝門口的許有德深深一拜,謙卑道:“許公公,這建晟侯如今深得陛下垂青喲!”

“李大人哪裡的話?您也是陛下的愛卿哪。”許有德睃笑道。

“哎……底下那幫人天天兒來戶部要錢,戶部又不是鑄錢的地方,費力不討好的活兒都攤在我身上。有啥資格做陛下的愛卿啊?”

李樹元趁機訴苦,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是越來越不好坐了。

許有德輕甩拂塵,說:“左都御史謝憲謝大人剛剛也來過。”見李樹元登時緊張起來,他馬上笑笑,“放心,不是來參李大人的。”

“啊,這……”

“謝大人剛正不阿,又來向陛下參曹家子弟了。”

李樹元這才鬆了口氣,跟許有德深深作揖後,兜着朝服急速離開皇宮。劍璽帝一手端着棋盒,一手擺弄着裡面的棋子,許久之後,方緩緩落下一步棋。

隋御早就看穿他的棋路,換做以前,他定會毫不留情地贏過對手。可現在他不會那麼簡單粗暴地做事了。

“陛下,臣輸了。”隋御正準備認輸,卻見劍璽帝親自替他下了一步棋,道:“着急什麼,朕幫你一把,你這不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嘛?”

隋御愣了愣,旋即賠笑說:“多謝陛下。”他很清楚,劍璽帝是在對自己旁敲側擊。

在此之前,劍璽帝已多次在他面前表達出對宇文戟的不滿,道這幾年漠州鐵騎在他的帶領下日薄西山,地方上的反映越來越大。又總提起隋御當年的光榮偉績,就等着隋御開口求他重新入朝為將。

然而隋御一直揣着明白裝糊塗,他懂得誰先開口誰被動,他得掌握這場遊戲的主動權。

另一廂,曹嶸帶着鳳喬和曹珍不情不願地去往建晟侯府。三人在馬車上做的東倒西歪,曹嶸母女老惱成怒,兒媳曹珍倒有幾分看好戲的模樣。

“娘,鳳三兒這次風光透啦。早知道這個隋御能鳳凰涅槃,當初我就不該讓那賤丫頭替嫁。”鳳喬氣呼呼地道。

曹珍隨同附和說:“是啊,娘,鳳三兒如今威風得很。連太后都責令娘上門去瞧她,真是風水輪流轉!”

“你們倆給我閉嘴。”曹嶸忍氣吞聲道,“她算個什麼東西,還不是靠着建晟侯。都賴你們那個死爹鳳知年,我是真沒想到,他居然把看家本領傳授給那個賤丫頭了。”

提起這個茬兒鳳喬更加怨怒,拉着曹嶸的衣角,說:“哥哥、弟弟還有我,我們仨都沒得到父親的真傳,倒讓鳳染撿了大便宜。娘,爹他怎麼這麼糊塗?你咋就容忍下鳳三兒她娘那個賤婢?”

當年,曹嶸以為鳳知年沒有在外找小老婆的膽子,是以放鬆警惕。哪料鳳知年在外老實得很,卻把目光投向了府內婢子的身上。加上鳳染她母親瘦弱,還不在曹嶸跟前做活計。直到鳳染出世,曹嶸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鳳染是個女孩,暫時威脅不到曹嶸的地位,她才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後再刁難、折磨她們母女便都是後話了。

“太后下了口諭,咱們今兒必須得走這個過場。懷了孕更牛氣衝天,我們還得向她俯首。”

“娘,其實建晟侯發達了,對咱們鳳家也是好事情啊。”曹珍翻着一雙三角眼,笑嘻嘻地道。

“讓一個卑微庶女踩在頭頂耀武揚威?咱們鳳家還需要靠她來帶領?你對我兒子就沒有一點信心?我兒子在誰手底下執事你不清楚么?”

曹珍又暗暗白了眼婆婆,她要不是婚前被媒人所騙,何故跟了鳳世明那麼個愚蠢飯桶。

三人很快來至建晟侯府門前,頂着日頭在外等候,以為鳳染會親自出來相迎。哪料等了半晌,只有一個消瘦小廝開門引客。

曹嶸氣得牙痒痒,鳳喬都快要把眼睛翻上天了。三人被帶進正房中堂內,但見鳳染穿了身鈦白色軟煙羅齊腰襦裙,長發在腦後隨意地綰了個垂髻。未施水粉,本色卻異常標緻。

鳳染倚坐在圈椅上,慵懶道:“母親、大姐姐、嫂子莫怪,我中了暑,還害喜害得厲害,實在沒力氣起來給幾位請安了。”

“三兒啊,你別動了胎氣,有這份心意便好。”曹嶸強忍着惱怒說道。

鳳染示意底下人看座上茶,乜斜着雙眸打量她們三人一番。

“母親今日過來,是對女兒有什麼示下么?”

“你這孩子咋還跟家裡人生分了呢?回來這麼久,只去過鳳家一次。怎麼,當上建晟侯夫人,就忘了你是鳳家的姑娘了?就算你不記得鳳家的好,總得記住太后的恩賜吧?”

“是啊,三妹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一筆還能寫出兩個‘鳳’字出來?”

鳳染緩緩地扇動團扇,猜到她們定不是自願登門,應是曹太后的旨意。曹太后這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么?

鳳染陪同她們說了幾句客套話,根本沒法鳳家人當回事。她瞧着在自己面前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鳳喬,慢聲道:“母親,大姐姐這性子隨了誰?在雒都這麼多年還不知道收斂?”

“你,鳳三兒……”

鳳喬從一進到建晟侯府起就怫鬱到極點。侯府整體雖舊了點,但府中的吃穿用度,尤其是鳳染這一副養尊處優的形象,實在讓她妒忌不已。她平日只有回了娘家才敢耀武揚威一點,在夫家時別提有多卑微了。

“雒都可不是什麼安穩的地兒,你們該比我懂這個道理。收斂性子,關起門來過小日子不好么?莫張揚行事,否則哪一日再被人給賣了,還得替那人數銀子。”鳳染老神在在地瞅向她們,給予忠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