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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染十指緊抓着隋御的臂膀,期許他別把自己顛簸得太厲害。

她記得以前坐在輪椅上的隋御,肌膚白的病態,全身消瘦的要命,過於凸起的骨頭簡直能把人給硌死了。自打他脫離輪椅的那天起,他就沒有一日間斷過鍛煉。她用肉眼可見的速度,見證了他是如何鑄就成今日這般體魄的。

鳳染根本抓不牢他的臂膀,過於結實的肌肉在隱隱繃著悍勁兒。她虛虛地往上挪了幾寸,蜷起的指節抵在他的鎖骨上,卻依舊找不到可以支撐的那一點。

她幾次欲張口說些什麼,終是被隋御撞得七零八落,以至於到最後,只剩下遏制不住的戰慄和雜亂無序的低鳴。

隋御在越來越熟稔的山巒里撒野,涔涔細汗不知不覺中便從額角滑落到鳳眸里。

鳳染抬指替他揩抹乾凈,隋御卻沒有因此溫柔幾分,反而更加兇橫地侵襲起來。

沒有比隋御更壞的胚子了!這是鳳染在意識混沌前的最後想法。接着便陷入萬丈幽谷里,久久都無法醒來。

在反反覆復幾遭後,隋御終於停歇下來。他把頭埋進鳳染的青絲里,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低吟說:“我要死了。”

鳳染骨頭架子都快被他折騰散了,遂側首駁斥道:“是我要死了還差不多,隋御,你就是個畜生!”

隋御斂眸壞笑,伸臂拉起錦被,將他和鳳染一起罩了進去,又把她的青絲一綹一綹攏合好。

“我是說……我要被娘子給迷死了。”

他的聲音愈漸低沉,從身後緩緩傳來,鳳染甚至能感受到他喉間的微微震動。

“少來這套。”鳳染闔着眼眸疲憊地道,“睡了。”

隋御小心翼翼地把她搬到自己的臂彎里,又將被角重新掖蓋好,方擁她入睡。

過了上元節,早春的氣息終顯露出來。慢慢回升的氣溫,稍有綠意的枝頭、徐徐開化的積雪和河流。

鳳染佇立在侯府糧倉門首,李老頭帶着老田、老衛皆候在她身側。

李老頭的腰比前兩年更加佝僂,身子和氣色卻比以前強上許多。老田和老衛也強壯不少,再沒有當初那骨瘦如柴的影子。

“你們倆有啥不樂意的?要是不想去,我去。”李老頭說道,沒有門牙的嘴老往裡面灌涼風。

老田躬身垂頭,說:“我倆不是不想去,就是擔心東野人要是不服管咋辦?”

“咱們在錦縣這邊種地還成,到了山那邊,萬一干不好再誤了夫人的事。”老衛縮了縮脖頸,陪笑道。

“去了那邊,莊稼地里的事由你們倆說的算,塵爺會留在那裡給你們撐腰。侯爺還有我,也會不定期的過去。你們不是孤軍奮戰。”鳳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侯府還會派出很多‘家將’一併前往。”

三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了,主家的事不用明說,他們心裡都已明了。那些所謂的“家將”,大抵就是會鑄鐵的匠人們。

“夫人這麼說,忒看得起我們哥倆兒。當初要不是夫人賞飯吃,我們能不能活到今日還兩說。我倆過去後,定不負夫人所託。當初怎麼開墾的府後荒地,這回照着去做便是。”

老田和老衛咬緊牙關應承下來,李老頭連連拍手叫好:“哎,這才像咱們北黎漢子嘛!”

“以後就讓大壯給你老打下手,他家那倆兒子都會寫寫算算了吧?”

“嘿嘿,可不是么,我們平常想記錄點什麼,都是那倆小子幫忙代筆。”

鳳染垂眸拉緊氅衣,展顏說:“那就好,李老頭這邊還按先前的計劃行事,缺什麼少什麼,你老就過來跟我提。”

李老頭回道:“老頭子明白,再過些時日,待外面土壤解了凍,我就帶着大家去莊稼地旁建房舍。物料早在去歲秋收後就已備下,咱們人手夠用,用不了多久就能建成。到時候把七進院騰出來,侯府還能再多招些家將。”

鳳染側耳傾聽,李老頭往下說:“至於繼續開墾周邊荒地、儲蓄肥料那些事,我也會按部就班地安排下去。”

“讓你老這麼大年歲還得替我操心。”

“夫人快別折煞老頭子了。”李老頭忙地向鳳染揖了揖。

鳳染扶起他,又對老田老衛道:“你們倆什麼都不用做,就等我的信兒去阜郡就成。”

三人拜別退下,鳳染也離開糧倉回往前院。途中見范星舒在光禿禿的大花園裡遛彎兒,看起來還是很虛弱的樣子。

寧梧替鳳染上前將他叫過來,范星舒低眉咳嗦兩聲,躬身行禮:“夫人。”

“傷筋動骨要百日,你在這兒瞎轉悠什麼?”

“人家小郡主有了身孕都可日日走動,我在炕上都快要躺傻了。”“你動動胳膊,讓我瞧一眼。”

范星舒依言照做,來回活動幾下,說:“夫人的方子有奇效。”

“恭維我,也請你用點心。”

范星舒傷的正是拿刃器的那隻手臂,經由隋御再次“操刀”,目下恢復的比較不錯。鳳染明白他們都是閑不住的人,這麼久不碰刃器心裡都犯痒痒。

“你們什麼時候啟程去阜郡?”范星舒忽然正色問道。

鳳染這才瞭然,他這麼急迫的想痊癒,是擔心眾人奔赴阜郡時不帶上他。他總顧慮自己在侯府里沒啥用處,老想證明他是非常有用的人。

“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去的時候定叫上你。”

“松針還沒給確切消息回來?那後生到底能不能成事?一臉天真傻氣,莫耽誤侯府大事。”

松針先後傳回來兩次消息。阜郡族首因他是松氏子弟,又知曉他先前深受先國主喜愛,才沒有一棒子打死。同松針多次交談,一次次挖取松針的話中話。

松針也按照侯卿塵和郎雀教給他的,循序漸進地透露給族首實情。到最後將一部分實情告訴給族首,只保留下凌恬兒的藏身之處和他們和建晟侯的真實關係。

阜郡族首見了松針帶過去的見面禮,除去送給族首的一些金銀珠寶,還有幾大箱子種子和若干鐵器樣品。

族首一面心動不已,一面擔心讓阜郡染上滅頂之災。丹郡狄氏的手段,他是聽說過的。可阜郡在十二郡里最最貧瘠薄弱,要是再不自救發展起來,指不定哪日就會被其他族帳吞併。而且面對底下百姓的生活窘狀,族首已然黔驢技窮。

最終,族首和松針達成協議,允許松針帶人過來開墾荒地種糧食,也允許他們進山挖鐵礦鑄鐵器。只是得去阜郡最人煙稀少的地帶,這樣不容易被赤虎邑那邊發現。一旦被發現的話,阜郡松氏不承擔任何責任。

換句話說,事成,大家一起脫貧致富;事敗,這事跟阜郡沒有任何關係。

松針便是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不已,老覺得阜郡族首太老奸巨猾。侯府這邊得到信兒,卻都覺得再正常不過。大家先過去紮根,待把路子打通後,不愁族首不動心。若真有一日凌恬兒和侯卿塵能兵變成功,阜郡松氏就是第一功臣。

隋御那廂已在等最後幾位奔赴而來的匠人師傅,侯卿塵和郎雀也都在規划過去以後的各項事宜。

首次去阜郡,勢必要有不少人員流動,包括鳳染也得跟過去一趟。不親自過去,她怎麼在種子發芽上“做手腳”?靈泉水該如何應用?

鳳染對范星舒大致講了些,又說:“瞧瞧人家安大哥,沉默寡言埋頭做事,再看你,整日老那些有的沒的。”

范星舒含糊不清地回說一句話,鳳染沒聽清楚,待追問他時,他只搪塞自己在亂講。

因為他和安睿在侯府做事的側重點不一樣,所以之前那段時間,讓他和侯卿塵住在一座院內。後來郡主搬進來,他的胳膊還受了傷,又順理成章地搬回霹靂堂。

只是這次回來和安睿同住,范星舒老覺得安睿哪裡不一樣了。他對自己還如曾經一樣照顧有佳,就是感覺不如以前親切。起初范星舒以為是他倆分開這麼長時間有點生疏,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這種感覺是他主觀上的,就算他對鳳染不設任何防備,也不好隨便說些什麼。

不日,郎雀帶領第一批人奔赴阜郡,臨行前郎雀來至凌恬兒跟前,跪地明志。

本來因一系列的打擊,凌恬兒的性子已發生轉變。加之她如今又懷了身孕,整個人更加脆弱敏感。郎雀甫一跪地,她便淚流不止。這是她推翻丹郡狄氏的第一步,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步。

又過去十日左右,待郎雀在阜郡安頓好後,侯卿塵便要率領第二批人動身。這回凌恬兒哭得更甚,把侯卿塵的衣衫都攥出褶皺也不肯放手。

侯卿塵任由她哭個夠,再來至鳳染跟前欠身揖道:“夫人,郡主就勞你費心了。”

鳳染也朝他斂衽下拜,鄭重說:“復興阜郡道路艱難,以後都得靠塵哥在外奔波斡旋。”

侯卿塵洒然笑道:“夫人跟我見外了。”

“是塵哥跟我見外。”鳳染瞟了眼凌恬兒,笑說。

鳳染的態度讓侯卿塵放心,他翻身上馬,朝馬下的隋御微微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侍女將凌恬兒攙扶回旌旗軒,隋御和鳳染則望了大興山很久。

“匠人們、老田老衛,還有過去幫忙的定思、星舒,侯府一下子少了這麼多人。”

隋御攬過她的腰肢,俯首在她的額前親了親,“再過些日子,我帶你一起回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