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春回大地,萬物復蘇。鳳染揀了個明媚的日子,去往縣上朝暉街。芸兒隨身帶着小賬簿,從袖口裡掏出來朝主子晃了晃,得意地道:“夫人是打算去哪家鋪子查賬?”

鳳染乜斜她一眼,抬手在她額頭戳了一下,說:“我還用得着搞突擊?”

芸兒揉着腦殼,唉聲說:“害得我自作聰明了半天。”她捲起小賬簿,收回袖袋裡。

今日出門,鄧媳婦兒沒有跟隨,她現在算是侯府半個管家,和水生平分秋色。無論府內府外大小事宜,都由她在下面替鳳染把關。芸兒在這些事上壓根不在乎,她就是樂意和鳳染待在一塊兒。

寧梧無奈地靠在拱廂壁上,感嘆以前出門,她只要看顧好鳳染一人即可,鄧媳婦兒從不是累贅。如今是不能夠了,這戴小芸就是個憨貨,難怪侯府拆夥時,就她沒有離開鳳染。

“夫人,你快告訴我吧,咱們到底要去哪兒啊?”

“給孕婦買點補身子的吃食。”

“還是為了那小……”芸兒放低聲音,“郡主”二字幾乎只動了動嘴型。

“也不都是為了她,我想着去瞧瞧吳夫人。過了個年,她這肚子能不能顯懷?”鳳染掰起手指頭算起來。

“按說得是她們常來侯府拜見夫人才對。”芸兒憤然道。

寧梧抱臂擰眉,說:“侯府機關重重,少讓外人踏入才安全。再說打一開始,侯府便不怎麼跟外界打交道。一旦開了這個先河,每日光應付登門拜訪的人都得費不少精力。”

“吳夫人為我辦下不少事,我挺欣賞她的。”

少頃,只聽水生在外吆喝朝暉街到了。鳳染便下了馬車,自街頭開始逛起來。其實相對於朝暉街,鳳染更喜歡邊境集市裡的氛圍。東野兵變過去那麼久,連使團都回來個把月的時間。在上元節那日,算是徹底恢復開市了。

最近互市人流空前的多,要不是去看吳夫人屬南轅北轍,她早過去了。

褪去厚重的貂袍裘衣,鳳染穿了件海棠色通袖長襖,下束寶石藍妝花寬地褶裙。頭綰雙螺髻,腳踩軟底水漾紋緞鞋。只不過,她不大施水粉,連口脂都只淺淺地抿了一層。

用芸兒的話來說,鳳染一點都不像侯爺夫人,分明就是哪家未出閣的姑娘小姐。

寧梧停在一間糕點鋪子門前,實在不想往裡面走了。她轉頭瞅向不遠處的水生和勝旺,倆人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鳳染真的只是來給吳夫人買補品的?女人啊,挑起東西來就沒完沒了。

“好啦,買的差不多了。”鳳染從紙袋子里掏出一塊糕點塞到寧梧口中,“侯爺都比你有耐心。前面好像有一家鐵匠鋪子,你要不要去淘淘寶?”

上一瞬還蔫菜了的寧梧登時兩眼放出綠光,“走走走。”

鐵匠鋪里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刃器,店家還以為這幾個女兒家走錯了地方。正準備上前提醒,便見寧梧動作麻利的抄起一把長劍。好巧不巧,這把長劍的另一端又被另一個男子給按住。

鳳染知道彰顯“霸氣”的時候到了,她立即橫到寧梧身前,朝那男子道了萬福,說:“公子,這把劍,我們要了。”

芸兒絕不掉鏈子,已翻出茄袋給店家拋去一錠銀子。

男子冷笑鬆手,道:“這把劍是我先看上的。不過姑娘想要也可。你能提起來,我便讓給你。”

鳳染這才抬眼將人看仔細,這男子長得有點特別,比范星舒還要白凈,卻有着和古大志一樣魁梧的身材。五官不大像是錦縣人士,但也和東野人搭不上邊。

松針郎雀還有幾名東野扈從,鳳染見過多次,雖說人人相貌不一樣,可一個地域的基本特色大抵相同。而且這人講話的發音也有點奇怪。

對於刃器這種物什,一般人一旦瞧上多半不願放手。寧梧只是拿過來隨手看看,更做好成人之美的準備。哪料對方提的要求這麼簡單,他以為鳳染柔弱到連刀劍都提不起來?她好歹帶鳳染練了那麼久的身手。

寧梧自身側替鳳染遞上長劍,鳳染五指一握,又試着拉了拉劍鞘。

男子訝然,剛要誇讚鳳染,卻聽她對身旁侍女說:“這把劍有點長,都能當拐棍用了。”

“拿這裡。”寧梧斂眸執手,將鳳染的手在劍身上挪了幾寸,“拿這裡就好了。”

鳳染瞭然,又朝那男子說:“公子可否讓給我們?”

“好吧。”男子沒再多言,就是臨出門前朝那店家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鳳染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細節,甫一出門,便問寧梧覺不覺得那男子很異樣。

寧梧回想片晌,說:“夫人這麼一提醒,那人確實有點不一樣。但錦縣本就是個魚目混雜的地方,說不定那人是從東南州縣流竄過來的。”

“東南州縣?”

“我以前去過,那邊男子的樣貌和剛才那人有點相似。”

“算了,不想了,但願是我多心。”

寧梧亦沒把鳳染的疑惑當回事,她滿心都在這把劍上,打算回府後,編個像樣的理由送給郭林。

那男子在朝暉街上轉悠一圈後,竟從鐵匠鋪的後屋裡走出來。店家對他的出現也很平靜,只慢聲說:“我明兒重新給你打一把吧。你也是的,就這麼輕易讓給別人?”

“知道她們是哪家的姑娘么?”男子坐在店家旁邊,問道。“不清楚,是生面孔,鐵匠鋪何時來過女人?不過聽她們之間言語,跟你搶劍的可不是姑娘,人家是夫人。”

“夫人?”男子露出失望之表,嘖嘖道:“可惜了。”

店家瞟了他一眼,說:“欒君赫,你這是樂不思蜀啊?”

欒君赫斜靠在椅背上,說:“哪裡才是家?”

“你來時信心滿滿。”店家用一條帕子擦拭手中匕首,“我比你待得年頭長多了。”

“北黎和東野……”欒君赫像是在思忖着什麼,唇邊慢慢勾起笑意。

不日,終接到侯卿塵傳回的消息,隋御和鳳染將府內外事宜交代明白後,便動身奔赴阜郡。

寧梧總是一步不落地伴在鳳染身側,但這一次,因為是和隋御同行,加上又留郭林在府中看家。鳳染便有意把她留下,寧梧嘴上各種拒絕,心裡卻有點竊喜。最終在啟程這天,寧梧突然說自己鬧起肚子,鳳染才明白郭林或許還有戲。

隋御拉着鳳染往大興山腰上走,這一趟除了他們倆,僅有幾個隨行的家將,餘下眾人早在前幾撥就已過去。

“累嗎?我背你?”隋御擰開水囊灌下幾口水,粗聲喘氣道。

“看不起誰呢?”

隋御撫了撫她的發頂,好言相勸:“我不是看不起娘子,是娘子甚少走遠路。這會兒咬牙堅持下來,下山之後還得騎馬,咱們最快也得日落時分才能抵達阜郡。”

“這麼遠?”

“不遠。”

隋御當然不能說,要不是救濟她,他們現在都快翻過大興山了。

鳳染努努嘴,裝作不在意後面家將們的目光,張開雙臂說:“背我。”

“好嘞。”

隋御忙把鳳染背到身上,在山林里快速穿梭起來。上山時還好說,可到下山時,鳳染便老覺得自己要從隋御身後栽下去了。她不得不緊緊勒住隋御,口裡不斷念叨:“慢點,隋御,你慢點。”

“好好,我慢慢的,可娘子別勒我喉嚨啊,我都快喘不上氣了。”隋御語意帶笑地說。

鳳染稍稍鬆開些,窘笑道:“要不你放我下來吧。”

“能把夫君當馬騎的時候可不多,娘子捨得下來?”

聞此,鳳染開懷大笑,兩條被隋御擎住的腿遽然用力,如夾緊馬腹般,“駕!駕!”

隋御也肆意笑起來,須臾,又腳下生風往山下衝去。

二人在山麓下歇了好一會兒,隋御已把東野這邊的大致分布為鳳染介紹完了,家將們才牽着馬逐一下山。

鳳染指向前方的一馬平川,興奮道:“一直往那個方向去就是阜郡?”

隋御將鳳染抱上馬背,道:“在哥哥懷裡抓緊了,一會兒讓你好好感受感受,什麼叫做飛奔!”

鳳染嗤笑一聲,她又不是第一次跟隋御騎馬,再快能快到哪裡去。然而當隋御第四次抽起馬鞭時,鳳染就知道自己錯了。

身下的壯馬被隋御牢牢地控制着,她都看不清楚急速向後閃過的景色。靠在她背脊上的寬闊胸膛,如一座隨時欲要迸發的火山,不知蘊藏着多少力量。隋御就是那種天生就該縱橫在沙場上的男兒郎。

鳳染心裡是仰慕的,但她這具身子真承受不住了。她嗆了好幾口冷風後,才終於讓隋御停下馬來。胃裡陣陣翻江倒海,她蹲在路邊吐到泛起苦水。

隋御自責,在旁又是端水又是拍背,說:“我太想向你炫耀了。”

“以後,你慢慢教我騎馬吧。”

“我不。”隋御重新把她送回馬背上,“你學會了騎馬,再帶着大器跑了呢?”

這次,隋御放慢馬速,長臂穿過她的腰側拽緊韁繩。將將過去半個時辰,鳳染又受不了了。隋御起疑,下巴抵在她的肩骨上,問道:“馬速還快嗎?”

鳳染不語,只示意他繼續趕路前行。但隋御還覺得懷裡的鳳染很不對勁兒,她好像在忍耐着什麼。

“到底怎麼了?跟我說。”

鳳染吭吭唧唧,最後只好和隋御道出實情:“馬鞍把我大腿里側磨破了。”

“讓我看看!”隋御激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