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次日,隋御再次被劍璽帝傳召入宮。裴寅以為這次終於可十拿九穩,經由肅王府舊臣們的一番“教化”,隋御該拎得清孰是孰非了。曹太后、元靖帝他們才是惡人,而他裴寅在暗中扶持幫助他重回雒都,隋御理應站到自己的陣營中來。

然而隋御神情依舊淡然,並沒有表露出要與裴寅推心置腹明志長談的意思。

這大大出乎劍璽帝的預判,難道隋御不想報仇雪恨?他心中懲惡揚善的正義感呢?匡扶北黎皇室的赤子之心呢?

劍璽帝差一點就要在隋御面前綳不住了,有些話作為帝王他不該說的太直白,他還想佔據上風,手握主動權。畢竟他是天子,是他賦予了隋御能重新施展抱負的機會。

大明殿內椅席炙手,到了一年中最酷暑難耐的時節。許有德示意小太監們又搬上來一鼎巨型冰鑒降溫。

劍璽帝解衽袒胸,岔開雙腿坐在丹墀上,目光獃滯了許久。

“朕待他還不夠好么?要不是朕替他多方周旋,他在錦縣上做的那些小動作早就被老妖婆發現了!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難怪當年皇兄要至他於死地。”

許有德垂首聽着劍璽帝喋喋不休地絮語,要是這位君上肯把精力用到治國上面,何故得不到權臣們的擁戴與支持?那些向著曹家說話的人,未必都是奸佞之臣。而倒曹派里打着支持裴氏旗號的人,也不一定都是清流忠臣。

“讓梅若風給朕盯緊他,看他私下裡都和什麼人接觸過?是不是背着朕跟那老妖婆沆瀣一氣了?”劍璽帝氣急敗壞地道。

許有德恭順聽命,旋即步履蹣跚地退出殿外。那幾個肅王府舊臣又鬼鬼祟祟地來面聖。他們打心眼裡瞧不起許有德這些閹人,殊不知許有德心裡也同樣瞧不起他們。

劍璽帝要是沒這幾個所謂的太傅從中教唆,裴寅就算成不了一代明君,也總比軟弱無能的裴彬要強上一大截。

隋御站在宮門前,抬眼覷向天際上的那團金烏,他預感到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就快要暴露到陽光之下了。

顧光白經過累日緊密地跟蹤,終於確定和安睿聯繫的人正是曹宗遠。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過確定下來教人心下有了數。

“安睿他妹妹被曹宗遠關在曹家別院里,整日都有重兵把守,想要把她解救出來比登天還難。”

顧光白和隋御在樹林中的茅草屋內相見,二人身上都熱汗涔涔,尤其在這樹林里還有許多蚊蟲出沒。

“看來我在錦縣上的一舉一動,曹家早就一清二楚。我還以為自己做的很隱秘呢。”隋御自嘲地笑笑,“幫我弄一份曹宗遠別院的構建圖紙,我想法子把他妹妹救出來。”

“你?不行,你太容易暴露了。還是我再想想辦法。”顧光白皺眉搖頭,一手捋在下巴上,“曹宗遠比他哥哥要精明許多……”

“我自有妙計,只不過人救出來我沒地兒藏。”

“這點你放心,但凡能把人救出來,我就有地方安頓。”顧光白頓了頓,不可思議地道:“你真有法子?”

隋御低眉緩笑,算是默認下來。二人商議好對策後,又頂着烈日分別離開。

在回侯府的途中,隋御突然改變行走方向,在街市上不斷地繞圈,最終出現在兩個男子身後。

兩個男子本趴在巷口牆壁上向外張望,突然雙耳聽到身後有衣料摩擦之聲,忙地轉身抽刀。

卻見隋御沖他二人微微一笑,玩味地說:“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今晚去老地方等他。”

二人互相對望一眼,有些尷尬地應承下來。讓監視對象發現自己的蹤跡,這是他們的失職。

晚夕,隋御如約來至那座小院內,他來過這裡,算不得陌生。倒是來與他見面的梅若風有些不好意思,“讓侯爺見笑了。”

“你們得在皇帝和太后那裡交差,我明白的。”隋御大喇喇地坐到八仙桌前,“我今兒找公公來此,是有個忙想請公公幫一下。”

“喲,侯爺客氣,有什麼示下,您儘管吩咐。”梅若風壓着尖銳的嗓音,笑道。

“肅王府的那幾個舊臣找過我,想必梅公公早就知道了。”

梅若風承認點首,道:“那幾個老東西仗着有今上撐腰,又打着倒曹的旗號,在朝堂上有一定的呼聲。”

“我對他們說的話不甚在意,但他們手裡扣留着一個女孩兒,是我舊部將士的遺孤。”

“我明白侯爺的意思了,我這就派人在雒都城中搜查,定把這個女孩兒找出來。”

其實隋御這次越過許有德來見梅若風,就是一種默契地無聲回應。許有德和梅若風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他們之間的聯手已正式達成。

隋御提着從街市裡買的吃食回府,見鳳染正在寧梧的攙扶下在庭院里散步。

“都吃過晚膳了,你還買這麼多小食回來?”鳳染嘴上拒絕着,但眼睛始終都盯在隋御手裡的袋子上。

俄頃,鳳染已坐在桌前吃起來,“哎,我要胖死了,都怪你。”

隋御替鳳染剝皮、斟茶,起手在她嘴角上抹了抹,說:“哪裡胖?不胖的。”

“今兒太醫院來了兩位御醫給我請脈。”鳳染吃的有些噎嗓子,端起茶盞灌下一口茶,“估計是要跟皇帝和太后彙報。給我開的方子我看過了,沒甚麼問題。”

“娘子覺得他們靠譜?”

“藥方沒問題,不代表藥材沒問題。我讓寧梧跟他們回太醫院取了葯,回來都給處理掉了。”

“我其實……”隋御又替鳳染掰開一塊糕點,“娘子,咱們商量件事情好不好?”

鳳染驀地抬眼,狐疑地問道:“你咋還跟我客氣上了?”

“安睿的妹妹被扣在曹宗遠的別院里;我舊部下的女兒被肅王府那幾個老東西攥在手裡。染染,男人們爭奪天下,不該把女人攪合進來。讓女子遭受這種苦難,是卑鄙更是無能。”

“你想把我送回錦縣?”鳳染放下吃食,“我妨礙到你了?”

“染染,我是擔心有人打起你的主意。若你被他們逮住……”隋御的眼圈紅潤起來,“你和孩子是我的命。”

“回錦縣路途遙遠,我現下不宜遠走,容易傷及腹中孩兒。再則我沒有單獨回錦縣的由頭,太后和皇帝那裡說不過去。你放心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不要有後顧之憂,寧梧會保護我,我自己也會保護我自己。”

隋御唉了一聲,拉住鳳染的手,“以前我們說得多做得少,以後都要慢慢反過來。”

沒過幾日,顧光白便搞到了曹宗遠別院的構建圖紙。隋御先是認真研究一番,將庭院結構熟記於心,之後才去找顧光白商議計策。

顧光白想都沒想便否決掉了,反駁地說:“你這是什麼爛法子?萬一沒按你預料發展,搞不好你自己都要命喪於此。”

“所以才要你在外接應我嘛。”隋御鳳眸微挑,嘻嘻笑道,“我只要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失敗,我全身而退。”

顧光白從未見過隋御嬉皮笑臉的模樣,見他終於像個弟弟似的央求自己,反倒不好開口回絕。

於是,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里,曹宗遠的別院里突然燒起熊熊大火。隋御隻身一人潛入庭院里,趁院中眾侍衛混亂逃命之際,很順利地找到安睿妹妹所在的房間。

女子早已嚇破了膽,還以為隋御是來要她命的人,死命掙扎拒不配合。隋御一掌敲在她的腦後,見人暈厥過去,扛起她就往外跑。

眼瞅着翻出府院高牆就能勝利,偏在千鈞一髮之際被侍衛追趕上來。隋御當即豁了出去,將人像拋重物一樣拋出府外,好在候在牆外的顧光白將人穩穩地接住。

隋御卸下束縛,輕手利腳地翻越出去,和顧光白等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女子被顧光白連夜藏起來,隋御也極速回到府中裝作若無其事。

翌日,曹宗遠震怒,將別院侍衛們狠狠責罰了一頓。

“你們這麼多人都是吃白飯的?我養你們有什麼用?連個娘們兒都看不住?”曹宗遠在庭院中央叉腰斥道。

“大帥,這火放的蹊蹺,定是人為所致。”侍衛領首叉手說道。

“廢話,當然是為人所致,為的就是擄走紅燕!”

紅燕便是安睿妹妹的花名,她長得特符合曹宗遠的胃口,床笫之事也受過詳盡調教,把曹宗遠伺候的特別舒坦。她不僅僅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還是他享受于飛之樂的溫柔鄉。

“起火地點是精心設置的。”侍衛領首又說了一句。

曹宗遠恢復理智,沉聲道:“帶我過去瞧瞧。”他已經意識到對方對府中結構特別熟悉,八成是有內應在幫其做事。

曹宗遠本就生性多疑,越瞅這些侍衛越覺得內奸就在其中。尤其這些侍衛在昨晚為了保命,並沒有對紅燕拚死保護。這導致他們多少都帶點心虛,一被曹宗遠緊盯就渾身不自在。

直覺告訴曹宗遠,這件事定是隋御所為。但隋御的一舉一動全都在他們的監視下,侯府安靜無聲,他又絕不可能是自己所為。難道隋御在雒都城裡還有別的支持勢力?

曹宗遠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與哥哥,曹宗道摸着鬍鬚深思許久,道:“我去面見太后,若太后應允,咱們就跟隋御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