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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表凌恬兒將將坐滿月子,得知隋御從雒都回來,抱起襁褓中的兒子速速趕往霸下洲來。

在她剛剛懷上孩子的時候,侯卿塵和隋御便常常戲言,要做彼此孩子的義父。孩子自出生到現在還沒見過親生父親,卻盼回來了他的義父。

凌恬兒小心翼翼地將兒子送到隋御懷裡,隋御緊張地手無足措。這是侯卿塵的兒子,跟他長得一模一樣。孩子又小又軟,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隋御,不哭不鬧異常可愛。

范星舒在旁笑稱:“都知道咱府里住着侯爺一房‘貴妾’,這孩子可是侯爺的兒子呢。”

凌恬兒驀地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這不沒法子的事么,上一次出門被那個吳夫人給瞧見了,鳳染急中生智隨口亂說的。”

“夫人去往雒都之前沒少叮囑我們,逢年過節什麼的,不能與錦縣各大戶斷了聯繫。吳夫人前兒生產,我們替夫人送了禮過去。”鄧媳婦兒在旁笑道,隨之意味深長地睃了凌恬兒一眼。

凌恬兒愈加不好意思起來,說:“待我生了孩子以後,吳夫人也送來不少賀禮。不過對我的態度特別差,還旁敲側擊地警告我,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隋御特稀罕地親親孩子的小臉,方把他還給凌恬兒,道:“塵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委屈郡主了,如今東野那邊都知道你還活在人間,不以這種方式保護你,只怕你要遭遇險境。”

“我倒是沒什麼關係,就是希望鳳染不要怪我。”

凌恬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似以前那樣飛揚跋扈。她以前何時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她只會以自己為中心,以自己的喜好行事。不知是父親以那種方式離世打擊了她,還是侯卿塵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她。

提起鳳染,隋御緘默下來,他的娘子在不久以後也要誕下孩子。難道他要步侯卿塵的後塵,在娘子生產時,不在她的身邊陪伴?

大抵會是這樣的,隋御自責的想,不知怎地竟問出了口:“塵哥不在你身邊,你還好么?”

凌恬兒愣怔片晌,之後才想明白隋御所指,安慰他道:“恨,也就是那一兩日的事。侯卿塵在替我守衛東野,你這次回錦縣,性質不也一樣么?”

“好啦,好啦,侯爺剛剛回來,兄弟們還等着給你接風洗塵呢!幹啥這麼傷感?咱家夫人多機靈一個人,在雒都肯定能把自己照顧好。”范星舒再次出面打岔,道。

隋御稍稍抬手,“不必,我需馬上回邊軍大營,吃住全在那邊。侯府交由定思來負責。”

剛才那一幕,眾人均在場。能讓隋御下跪的人,在這世上真沒有幾個。他為鳳染給范星舒跪下去,是真的委以重託。

既然范星舒要帶金生和水生去雒都營救鳳染,侯府里必然得再指定出一個主事人。古大志的性子大大咧咧,操練家將、上陣殺敵沒甚麼問題,但讓他管理細枝末節的繁雜事,還是差了點火號。

古大志和臧定思互相對視一眼,不必再跟隋御囉嗦,二人互換下位置,古大志去鹽場那邊嚴防死守,臧定思回來接替范星舒管理侯府。大家在一起共事這麼久,默契早已十足。

“大興山現下是咱們的地盤,要嚴格巡視,不能給南鹿半點可乘之機。”隋御拾起擱在案几上的護臂,大力綁縛好,“鹽場海岸線那邊,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屬下遵命。”眾人抱拳應道。

“邊軍軍士加上侯府家將,合在一起大約四萬兵力。”隋御邊說邊往外走,眾人忙在後跟隨出來,“吃飯是個問題。”

“自打康鎮突然離世,把苗刃齊嚇個半死,還沒等我去找他談這件事,他便動員錦縣大戶好多次了。大家都擔心南鹿和東野一起發瘋打到咱們這邊來,這回都挺配合。”

隋御手抱頭盔,側目說:“要動員整個盛州及下設三縣。”

范星舒一愣,臧定思立馬叉手道:“屬下遵命。”

臧定思當即明白過來,隋御這是要用當初在漠州那套路數。當雒都朝廷不作為時,他們只能發動當地的百姓。不想失去家園,就得和將士們休戚與共。

既然主子把這個擔子交到他手裡,他就一定拼盡所能,就像當年在漠州對抗西祁一樣。那南鹿蠻子再猖獗,還能狠厲過西祁韃子么?

“錦縣秋收已陸續開始,誰敢像去年的夏家一樣,務必嚴懲不貸。邊軍在前面打仗,你們必須替我把整個後方維穩好。定思每隔兩日,去邊軍大營向我彙報一次。”

話罷,府外剛好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是段傑親自來請隋御回邊軍駐地去。

眾人躬身拜送,隋御提胯上馬,再次離開侯府。

范星舒趕快和臧定思交接各項事務,包括和阜郡那邊的往來,甚至是對安睿的看顧辦法。

常澎將桑梓米鋪的所有事務都交給丁易打理,季牧也將府中瑣事交給榮旺等人分擔。他們倆做了太久別的差使,但都沒忘記自己的真正身份。他們都是被隋御帶出來的老兵。

芸兒又哭又笑,親自去廚房給他們做吃食,一面捨不得自己夫君再次遠行,一面又希望他們能把主子平安帶回來。

“等夫人回來以後,咱們再也不要分開了。這種感覺真不好受。等邊境太平了,我替你們找媒婆,給你們倆一人說一個媳婦兒回來。”

季牧差點把吃進去的麵條吐出來,范星舒也尷尬地陪笑。

常澎沒奈何地按了按鼻翼,道:“娘子,人家心裡都有數,哪用得着你來操心。倒是我明兒就要走了,你不傷心啊?”

季牧抱起飯碗就往旁邊躲去,范星舒緊隨其後,臨起身前還不忘往自己飯碗里倒了半瓶子醋。真是受不了他們這些成了親的,總這麼猝不及防地撒狗糧。

“得虧是秋天了,不然這屍臭味得更濃。”

眾將領陪同在隋御身後,他們剛按隋御的要求,去亂葬崗里把那幾人的屍體搬運回來。

隋御不動聲色,仔細觀察這幾人的體貌特點,又將軍中幾名仵作叫過來請教問題。

“軍中誰與東野人接觸較多?”隋御蹲地,一手撐在膝頭上,問道。

“要說跟東野人接觸多的,還是丁易手底下的那些潑皮。”

“立馬叫過來。”

段傑聞言,趕快差人去辦。大約過去一炷香的時間,丁易便帶着幾個手下一路小跑趕來。

丁易也好久沒見過隋御了,他剛被常澎叫到侯府里交代事務,才出侯府沒多久,在路上便被幾個軍爺給拖了過來。

“給侯……隋大將軍請安。”丁易還跟以前一樣,特別害怕隋御。

隋御指着這幾具腐爛的屍體,沉聲說:“東野人大體都有什麼特徵,你瞧瞧他們是不是東野人?”

丁易不敢含糊,和幾個手下趕忙上前查看。他們與野夷打得交道頗多,邊境集市上鬧事的,有一多半都是他們。如今東野戰亂不堪,才剛剛恢復沒多久的互市再度中斷。這對錦縣商貿來說,亦有不少影響。

“東野人手指偏粗,骨節較大,牙齒較北黎人偏黃,應該與當地水源有關。”丁易謹慎地說道,“還有,他們的頭髮多少帶些捲兒。”

丁易一壁說,一壁檢查這幾具屍體,餘下眾人逐漸明白隋御到底要確認什麼了。

最終結果是五人當中,有三人確系是東野人,兩人則是北黎人。隋御得到這個答案,思忖片時,道:“把這五個人的注色都給我調出來,祖宗十八代地往上查。”

隋御得為康鎮找到真兇,這個仇一定要報!

“誰與南鹿人打過交道?”隋御和眾人走回邊軍大營里,等待他了解、處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石嵩跨步出列,抱拳道:“將軍,南鹿那些難民一直都在我的監視下。”

“康鎮當初說只留下婦孺,男子一概都殺了。”

石嵩慚愧地低下頭,道:“是卑職無能。”

隋御擺了擺手,皺眉說:“亡羊補牢吧。跟我說說欒君赫這個人。”

提到“欒君赫”的名字,眾人臉上都有些不自在。上一次讓他們這麼談虎色變的人,好像還是西祁大汗秦穆。能把達吉打得棄赤虎關而逃,能讓狄真屁滾尿流地跑回老巢,能把赤虎邑禍害的黎庶塗炭,這個人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然而最讓他們感到後怕的,卻是在南鹿和東野交戰以後,他們調查出來欒君赫居然在錦縣上潛伏好幾年的時間。

“朝暉街上的鐵匠鋪?”隋御這才明白,這次面對的同樣是個勁敵,他甚至不輸於秦穆。

“並且南鹿援兵來的太快,瞧着都不像是來打仗,更像是舉國搬遷。想來這個計劃已綢繆太久,南鹿這幫孫子……”

“我們的水師怎麼樣?”

“很差。”段傑嚅囁道。

隋御記得他曾經跟康鎮提過這個問題,想來因為雜七雜八的事情,之後也沒有落實下去。現在再想從水師入手,怕是為時已晚。

既然南鹿的目的是佔領地盤,那麼就必須把他們牽制在陸地上作戰,不能給他們任何登船的機會。

“把錦縣上所有精通天文的人給我請來,找個風向極佳的天兒,去燒了他們的船。讓他們有來無回,困死在這片土地上!”

眾將領都睜大雙眼,隋御的態度再明顯不過,北黎不再坐山觀虎鬥,是準備加入東野和南鹿的混戰當中?

“我們支持阜郡的小郡馬,因為他是北黎人,他當年救了東野先國主凌澈。凌澈在臨終前將自己的小女兒託付給他,並將傳國玉璽交到他的手中。小郡馬上位,於我們百利無一害。”

眾人不可思議地看向隋御,這樣的驚天大秘密,隋御怎麼會知道?

“南鹿一旦吃下東野,北黎將再無安寧之日。我不希望戰火真燒到錦縣這邊。看看對面的赤虎邑,死去多少人,有多少人流離失所,你們了解的比我清楚。”

“可康將軍……”

“康鎮的死不是小郡馬所為,狄真或者蒲巴,不管是誰,我都會親手殺了他給康鎮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