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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御忖量片晌,覺得鳳染所言在理啊,建晟侯府窮得就差拆窗子卸床板出去賣錢了。

他何故這麼惱火?還不是因為那“李員外”父女是東野人的關係。即便東野伏低做小向北黎稱臣,可哪個狼崽子沒有長大的一天?到時候狼牙長成,再想要拔掉已為時已晚。之前的西祁,就是最好的例子。

隋御在心裡自嘲,他早已褪去戎裝,再不可能上陣殺敵,還警惕這些做什麼呢?哪怕有朝一日東野和北黎真的開戰,都輪不到他這個殘了雙腿的人去衝鋒陷陣。

隋御承認是自己的反應過激了,但要他跟鳳染低頭賠不是,這絕對不可能,他可是侯爺,是她的夫君!遂顧左右而言他,使喚鳳染做這做那,企圖矇混過關。

在鳳染眼裡,他和隋器沒啥本質區別。隋器是懂事乖巧的兒子,隋御是……王八蛋兒子,橫豎都得由她照顧。

她壓根沒把外人拜訪侯府當回事,就是見那李姑娘氣度不凡,看起來比一般男子還英氣,心裡生出幾分好奇。東野女子原來是那個樣子的呀?

翌日,隋御在東正房裡又坐不住了,扯着脖子喚鳳染到跟前來。

鳳染手捧湯藥走進來,特不耐煩地說:“你喊什麼喊?吃藥!”

隋御接過葯碗放到鼻下嗅了嗅,“越來越苦。”他皺眉飲下,覺得舌頭都已發澀。

“你到底在鳳家拿了多少草藥,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吃完?”

“多了去了。”鳳染指向西正房,“你記得我那些大箱籠吧?那裡面全是草藥和種子。”鳳染現在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越來越強,面不紅耳不赤。

隋御將信將疑,剛想說:“那你帶我去看一眼。”,就被鳳染搶先道:“我是不會讓你發現的,你那麼不想喝葯,萬一打它們主意咋辦?我藏得好好的,絕不讓你發現。”

話畢,鳳染一挑黛眉,一面收拾葯碗,一面替他端來清水漱口。

“你剛才嚷嚷什麼?在屋子裡待不住了?”她不經意地轉移話茬兒。

“我想練習走路,咱們去庭院里吧。”隋御剛應了句,就聽到屋外廊下有小貓在嗷嗷地叫喚。

鳳染“嘖嘖”兩下,戲笑說:“看來侯爺跟那小貓一樣按捺不住,在叫……”

“閉嘴!”

鳳染捂嘴憋笑,輕聲問:“咱去後面地里唄?那地軟乎,摔倒不疼。”

隋御鳳眼一掃,唬得她終於閉上嘴巴。

少頃,鳳染已推着隋御來至庭院中。她先自己抻了個懶腰,活動一下手腳,之後才將隋御攙扶起來。

“冬天貓在屋子裡不覺得什麼,如今總往外跑才覺得府里真空曠。”鳳染喋喋地敘說,“侯爺你慢點,慢一點。”

她繃住渾身力氣,以便於讓隋御架穩,口中繼續念道:“下晌我讓芸兒來陪你吧,我去地里跟大器玩兒。”

“能不能別囉嗦了?”隋御咬着牙叱道,“一個女兒家,話怎麼這麼多?”

“宅子里冷清,我這不是替侯爺解悶兒,轉移你腳下的注意力嘛~”

她已扶着他走出去十多步,從最初沒多少重量壓身,到此刻他的重量已全部壓到她的肩頭上。

“隋御,你說你老這麼壓着我,我會不會不長個了?前兒瞧那李姑娘又高又壯,羨慕死個人喲,打架絕對不吃虧。”

隋御深深呼出一口氣,遽然間停下腳步,長指把鳳染的肩膀抓得更緊。

“怎麼了?你哪裡疼?是膝蓋還是小腿?”鳳染揚起頭,鼻尖猝不及防地戳到他的喉結上。

凸起的喉結滑動一下,讓他生出一絲異樣的感受。

她忙地往後躲去,就聽到隋御急促的話音:“鳳染,別動。”

鳳染茫茫然,不解道:“你幹啥呀?”邊說邊轉頭睇望,然後她就被嚇傻了。

聽到小貓的叫聲不覺得怎樣,但此刻距離他們三四丈遠的地方竟然冒出來兩隻大灰狼?!

大白天的,狼怎麼會跑進侯府里?鳳染腦子一蒙,破了音的大叫:“啊~救命!”

隋御心中一窒,知道這回真完了。兩個人隨之“砰”地一聲倒地,都摔得結結實實。

鳳染雙臂環緊隋御,把臉頰埋在他的心窩裡,哭哭唧唧道:“家裡怎麼會有狼?我們會不會被吃掉?隋御,我害怕!它們是不是要撲過來了?”

這一次摔倒,隋御在下鳳染在上,他先緩了下痛楚,再費勁巴力地坐起身。鳳染就跟膏藥似的貼在他身前,把他箍得都快喘不過氣。

“它們不是狼……是狐狸。”隋御定神望去,與兩只身形較大的狐狸對上眼。

其中一隻已一步步朝他們走來,隋御用儘力氣側過身,將鳳染護在自己的臂腕里。他想被狐狸咬兩口也沒什麼關係,還覺得它們來錯了人家,估計把整個府邸翻遍了都沒找到點肉食吃。

“鳳染,不許哭,不許出聲,聽話。”隋御拍拍她的頭,“沒事。”

鳳染從不知隋御的胸膛如此寬闊,靠在上面就讓人產生一種安全感。一直以來,不都是她在照顧他么?她默默地點頭,期望這兩隻狐狸不要為難他們。也不知挨了多久,頭頂上方的隋御終於說話:“鳳染,沒事了,它們已走。”

鳳染緩緩抬眸,才發現隋御的衣領、脖頸、還有雙鬢已冒出很多汗。

“它們走了?”她還沒有反應過勁兒。

兩隻狐狸均沒有攻擊他們,其中一隻站得遠,甚至沒有往前靠近;另一隻走過來,繞着他們倆轉了兩圈,與隋御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便結伴消失在庭院里。

隋御沒有馬上告知鳳染,因為他很享受被她這樣抱緊,感受着她身前的柔軟和青絲里的香味,還有她下意識里對他的信賴。

平日里再怎麼耀武揚威,骨子裡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姑娘。

隋御從沒像在這一刻這樣想要治好雙腿,如果能站起來,就可以保護她、擁有她了吧?之前不是很討厭她嗎?她給他吃的是迷魂藥吧?

鳳染自他的耳際划過下顎,嚶嚶地道:“它們沒咬你?沒撓你?快讓我看看?”

隋御垂眸緩笑,唇角微提上去,“我沒事,就是你把我摔得有點疼。”

“啊?”她訕訕一笑,聳着肩膀退出他的臂腕。

他的長臂僵持在摟着她的那個弧度上,心生不舍。低眉盯向她的眼睫,上面還綴有幾滴淚。

以前分明看不上她這矯揉造作的德性,如今怎麼生出憐愛了呢?

少頃,鳳染終把隋御送回東正房裡。她自顧探着腦袋往窗外瞧,嘟噥道:“我還以為那是大狼呢!原來狐狸也可以長得那麼凶。它們怎麼會跑進府里啊?它們還會再來嘛?”

“在東邊,人們認為狐狸是靈獸,出現必是祥瑞之相。”隋御回想起剛才與那隻狐狸的對視,“建晟侯府建造的位置本就偏僻,如今春天萬物復蘇,它們跑進來也是常情。”

鳳染轉過身,見隋御手撫在膝蓋上細細地摩挲着,自知是剛才把他摔重了。

“就算以後再遇見,也用不着害怕它們。”

“我去找跌打藥酒,你等着。”她匆匆跑了出去。

隋御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鳳染又要在他的腿上做文章了,那種煎熬……不言而喻。

晚飯時,鳳染仍與眾人講述遇見狐狸時的情形。隋御心裡發笑,真不知道當時是誰嚇得哭成小淚人。

鳳染一會讓芸兒小心點,一會又讓隋器注意些,把大家弄得都緊張不已。

“沒有夫人講的那麼誇張。”隋御默然地咀嚼飯食,“你們無需害怕。再說……就算被狐狸咬一口也沒甚麼關係,但你們不得傷害它們。”

鳳染在側一個勁兒地點頭,本還想乘勢誇誇隋御,卻被他突然襲過來的眼神給制止住。看來他並不想讓大家知道他“英勇”的一面。

後來,李老頭知道了此事。眾人把他圍坐在中間,聽他講了好多關於狐狸的傳說。簡而言之,狐狸是靈獸,能在府中見到它們,代表建晟侯府就要走好運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自那以後大家的幹勁愈發十足。無論果子樹還是莊稼的長勢都很不錯。

一轉眼已來至大半個月後,穀雨已過,秧苗長出三寸多長,嫩綠如茵,飄飄蕩蕩在田地間。

鳳染逮住李老頭便問:“咱們明兒就扯秧插秧吧?”

“夫人快不要操心這些,小的們會好好乾的。”

“算我一個呀,我跟你們一起干,人多力量大嘛!”

李老頭的太陽穴突然騰騰跳起來,鳳染干砸了別的活兒倒沒什麼,扯秧插秧卻是重中之重,這要是被鳳染給毀掉,他們先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李老頭陪着笑臉,琢磨這事還得找水生芸兒來相勸。

但鳳染主意已定,她必須參與其中,不能只出種子和靈泉水,她才不想做只動嘴皮子的人。

水生和芸兒互相推脫,最後這活到底派到芸兒身上。

趁着服侍鳳染沐浴,芸兒邊往她身上撩溫水,邊試探道:“夫人,插秧是頂講技巧的一個活兒。小的都做不好呢,你就別去了。再說特別累,侯爺這邊也離不開你啊!”

鳳染半眯起眸子,抿唇笑道:“沒事,我把他帶過去便是。小蹄子,你少當說客,以為我不知道是誰派你來的?”

“哎呀,夫人~”

鳳染突然往芸兒身上撣了兩個水花,“水溫正好,你快進來跟我一起洗吧。”她動作迅速,根本不給芸兒逃跑的機會,很快就把她扯進浴桶里。

西正房裡持續發出悅耳的笑聲,隋御和隋器同時立起耳朵細聽。不就是在對面屋裡洗個澡么?怎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大器,去對面屋裡瞧瞧你娘親怎麼了?”

隋御打起義子的主意,他自己不方便進去探究竟,但小孩子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