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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表近幾日芸兒不大敢在霸下洲里露臉兒,尤其是隋御常常出沒的地方。因着春暖花開,芸兒更是藉此搬離出東正房暖閣,回到西面耳房裡居住。連一日三餐都避在後院廚房裡和李老頭他們一起吃。

為此鳳染深表歉意,芸兒自然是替鳳染受過。去大興山那日,隋御沒有看住鳳染的人影,芸兒還在旁替她打掩護,把隋御氣得差點掀了桌几。

事後任鳳染怎麼跟他賠不是都不管用,對於他們挖回來十幾棵果子樹的“戰績”也無動於衷。鳳染沒奈何,一壁安撫芸兒別往心裡去,一壁又派隋器去他面前撒嬌。

隋器跟這位義父打了好幾個月的交道,拿着替鳳染編好的花籃送給隋御,以為他會很高興,可結果卻被隋御一把扔在地上。

隋器傻了眼,毛嘟嘟的大眼睛裡頓時湧出眼淚。鳳染真是一個頭四個大,大的還沒有哄好,小的又被招惹哭。她把隋器抱在懷裡,心疼地道:“大器是男子漢,不能哭,你爹他最近湯藥吃多了,腦子裡全是水,不大好使。咱們不能跟腦子有病的人斤斤計較。”

“真的嗎?娘親沒有騙我?”隋器認真地問道,手裡還攥着那個被隋御丟棄掉的花籃。

鳳染道貌岸然地說:“娘親啥時候騙過你?等你爹傷病痊癒,雙腿能站起來,他保准就正常了。”

隋器這才破涕為笑,只不過變得跟芸兒一樣,不到逼不得已絕不在霸下洲里出現。平日里更多的是和李老頭他們去地里玩鬧。

經過一個冬季的調養,隋器那小身子已長得結實許多。只是他的個子還很矮小,想要讓他發育的跟同齡小孩一樣,還得費些工夫。鳳染很樂意讓他去地里撒歡兒,小孩子嘛,就應該無憂無慮的成長。

鳳染自己就沒那麼幸運了,隋御現下是時時刻刻讓她跟在左右,只要她離開他超過一刻鐘的時間,他必然要大吵大鬧起來。

“瞧你那副德性,那事兒都過去好幾天,你至於氣到現在嘛?”

鳳染照舊推他到庭院里遛彎,因為是在後面推輪椅,看不見他氣呼呼的臉,鳳染才使勁兒數落起他。

“哼,我這個侯爺不做也罷。”隋御酸溜溜地搶白道,“以後再不要說你是我的娘子!”

鳳染停下腳步,想了想,問道:“我不是你娘子是什麼?”

“你是我娘子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你之前不是說夫君就是你的天嗎?”隋器把脖頸最大程度地往後扭,非得狠狠地睃鳳染一眼才罷休。

鳳染仔細回想,她啥時候說過這句話?隋御莫不是在誆她吧?

“娘子貴人多忘事?你之前對我說過那麼多討好的話,約摸這一句早就不記得了吧。”

“就你這樣小心眼兒,以前是怎麼統領軍隊的?金生和水生定是被你屈打到身邊來的。”

“你還好意思提他倆。”隋御低聲嘟囔道。

鳳染沒聽清楚,不過也懶得細問。舉目望了望天際,轉到隋御正對面,粲然笑說:“侯爺,今兒天氣不錯,我帶你去街市上轉轉?”

“不去!”隋御一口否決道。

“馬上就要到清明,地里該播種育苗了。水生說想去寺廟裡拜拜,保佑咱們風調雨順,秋天大豐收。”

隋御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嗤笑道:“就種了那麼兩畝地,還好意思說大豐收?”

“就問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和水生帶着大器去。這樣外人就會以為水生是大器的爹爹。”

“鳳染!我的兩個常隨你都很喜歡哪?”他又被氣得面色煞白,先是被金生環抱,又要和水生獨自出門,她是嫌侯府後面那片地不夠綠么?

“是啊~”鳳染拊了拊掌,“他們哪一個人都比你可愛。”

在鳳染一頓激將後,隋御意料之中的同意下來。鳳染背地裡偷笑,她這位夫君就是欠刺激。別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獨獨他是吃硬不吃軟。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水生和隋器就與他們共同出了門。

餘下眾人還在地里幹活,從大興山裡搬回來的十幾棵果子樹已被栽種下去。其中有幾棵桃子樹、幾棵李子樹、還有幾棵葡萄樹。

李老頭有點懊惱,葡萄樹得搭藤架子,桃子和李子樹還得定期修剪施肥,關鍵是這麼一圈下來,這些細溜溜的果子樹能結出碩果么?

他們對鳳染的抉擇,嘴上滿口應承,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憂慮。畢竟鳳染是個連田地都沒有下過的大戶小姐。

“父親,你看到了嗎?”

在大興山上一處隱蔽的石峰後,凌恬兒用手指着下面那一片荒地。

凌澈在一大片荒地的盡頭處,看到十幾棵突兀站立的果子樹,還有一小片被犁過的土地。建晟侯府的院牆在山上望去已很渺小,凌澈望的有些出神。

“父親,父親?”凌恬兒連聲喚道。

凌澈收回視線,幽幽地笑說:“來,咱們下去探探。”

身後的扈從趕緊阻攔,道:“國主,咱們不可輕易過界。”

“怕什麼?”“對,怕什麼?大不了我們不暴露身份就是了。再說底下就這麼一戶人家,左右沒什麼人流經過。”

凌澈颯然一笑,“還是恬兒最懂父親的心思。”

言罷,凌澈單挑了兩個身手矯健的扈從跟隨,其他人則留在山上候命。他們緩緩走下大興山,沿着那一大片荒地往建晟侯府方向走來。

建晟侯府周遭鮮有生人出現,隔着老遠金生便瞧見凌澈一行人。見他們走近後欲有搭話的意思,遂放下手中的鋤頭走出田地。

身後扈從本要上前言語,卻被凌澈揚手制止,他自己微微欠身,和藹道:“敢問小哥兒可是這府上的人?”

金生見凌澈氣度不凡,身形魁梧,言語還很謙遜。凌澈身後的兩個扈從一看就是高手,就連他身旁這年輕女子,身手都定然了得。

“小人正是。”金生叉手行禮,欠身應道,“尊上是?”

“哦,鄙人是這錦縣上的‘李’員外。今日天氣甚好,本帶着小女去前面山裡打獵,忽發現此地有一座將軍府,故特意前來拜上一拜。”

“將軍府?”金生挑眉一笑,輕聲說:“也對,我家侯爺本就是奉國大將軍。”

凌澈父女相視一笑,看來這座府邸的主人正是傳說中的隋御。

“我家將軍被皇上封為侯爺,這裡——”他指向建晟侯府的院落,“更準確的叫法是‘建晟侯府’。”

凌澈聞聲點頭,這個消息他亦是知曉的,“那不知鄙人可去拜訪一下貴府侯爺?”

“哎呦,真不巧,適才我家侯爺與夫人去了縣上。估計回來得是後晌了,不如您改日再來。待我家侯爺回來,小人定會悉數轉達。”

居然撲了個空,凌恬兒怏怏然,這更讓她對傳說中的北黎戰神產生興趣。凌澈又與金生客套一會,方帶着小女兒離開。

凌恬兒在離開時不忘瞥兩眼那十幾棵果子樹,她真想知道住着這麼大宅邸的建晟侯爺,為什麼要去東野那邊的山上偷果子樹?

李老頭提着鐵鍬走過來,戳了戳金生,道:“金哥兒愣什麼神?”

“這個人有點奇怪。”金生回身擦了把汗,“不過如此洒然又不像是居心叵測。李老頭,錦縣裡有幾位李員外啊?”

李老頭咧開沒有門牙的嘴大笑:“金哥兒還真相信啊?他們明顯是東野人,不是咱北黎這邊的。”

“什麼?”金生失聲驚道。

李老頭用鐵鍬杵着腳下的土地,嘆道:“你們來錦縣的時間短,分辨不出東野人和北黎人的區別。但住在錦縣上的老人瞧一眼就能看出來,就是多年經驗養出來的直覺。”

“那他們要見侯爺做什麼?”

“老頭子我怎麼會知道。”李老頭又磕了兩下鐵鍬,忽地問道:“咱府上這片地,大部分不是屬於東野那邊的嗎?是不是那邊的人過來討要說法來了?”

“他們敢!”金生厲聲呵道,“東野長能耐了啊?敢與北黎建晟侯叫板?”

李老頭笑了笑,拎着鐵鍬回去繼續埋頭幹活。金生逞完豪氣,自覺得矮下一截兒。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建晟侯任誰都敢欺負一下,連錦縣上那不着四六的潑皮都敢奚落兩句。

哎~虎落平陽被犬欺。

再表鳳染他們這邊,自四人步入錦縣街市起便被人盯上梢了。鳳染沒那麼敏捷的警惕性,但隋御和水生並不糊塗,主僕倆都感知到背後有好幾雙眼睛跟着。

他們沿路打聽,來到一座供奉伽藍菩薩的寺廟。離得尚有些距離,就聽到廟宇檐角上的風鈴叮噹作響,緊接着就是一陣濃濃的焚香迎面撲來。

鳳染牽着隋器就要往裡沖,卻被水生抬臂攔了下來。

“夫人且慢。”水生在袖子里抓了半天,可算掏出來兩個銅板,“夫人,雖然錢少好歹是份誠心。”

“還是水哥兒細心。”鳳染窘笑地接過去,“我差點忘了這茬兒。”

“這寺廟上下台階費勁,小的就陪侯爺在外候着。夫人帶大器虔心去拜,如何?”

“那好吧,我就全權代表咱們建晟侯府嘍。”鳳染朝他二人閃動水眸,告誡道:“你們不要亂跑,當心跟我們走散。”

水生躬身稱是,待鳳染與隋器踏進廟中,方抬眼和隋御對笑。

“夫人是怕自己轉了向,再找不到回侯府的路。”隋御將她戳穿,諷道。

水生俯下身子佯裝替隋御整理衣衫,低聲道:“侯爺,那幾雙眼睛還在周圍,要不要小的抓一個回來問問。”

“不必。”隋御無畏地說,“他們不過是想知道我還可撐多久,什麼時候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