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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師父親自出馬能不能勸得玲瓏師姐回心轉意,曉冬可估不準。

紀真人把那個……籠子塞給了他:“你先看管着吧,走的時候別忘了。”

曉冬接過這個裝人的籠子,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

“不會忘。”

忘了什麼也不能忘了這個啊。

不過把這個拿回屋,曉冬有點兒懵。

放哪兒?籠子里這傢伙應該跑不出來。不過曉冬也不想總看着他,感覺彆扭。

他找了塊黑布,把籠子給蒙了起來。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料想陳敬之也不想看見他,這麼一來免得相看兩相厭。

至於要不要給他餵食,紀真人又沒交待這個,料想他們回去之前餓幾天也死不了,也省得麻煩。

曉冬推開窗子,外面夜色正深。

他把窗子掩上,回屋裡坐下,盤膝,閉上眼。

世人要看都得睜眼,閉上眼是什麼也看不見的,曉冬以前也是如此。

現在不一樣了。

閉上眼之後,彷彿心裡又張開了一雙眼,由近及遠,象水滴落在湖面上,感知就象那水面上的波紋一樣,一圈一圈的向外擴開。

曉冬“看”到了整個謝家莊,一重一重的院子,看到莊子里的人,看到……唔,看到師父和大師兄了。

去的正是剛才他們去過的師姐暫住的院子。

唉,總覺得師父夠委屈的,徒弟一個兩個的不省心。換個別的宗門試試?哪有師父會對徒弟這麼體貼的?

曉冬很想湊近些,聽聽師父能不能勸服師姐。

說真的他心裡沒底。

師父不是個特別會勸人的人,師姐呢,又不是一般的倔。

曉冬貼近了一些,他甚至看見大師兄後頸上有一顆很小的黑痣,以前他可從來沒有注意過。

後頸本來就比別處顯得白,這麼一小粒黑痣在發叢下,象黏了一粒黑芝麻。

明知道那不是芝麻,還是想伸手給他摳掉。

可不知道是不是莫辰後腦勺長了眼睛,又或者他感應到了曉冬這不良的念頭,忽然轉過頭來。

被那雙明澈清亮的眼睛一掃,曉冬頓時慫了。別說不敢上手,都不敢離得太近。

師父和大師兄進了屋,曉冬只能隔窗看着了。

玲瓏師姐一見師父就跪下了,眼圈兒紅紅的,不過一滴淚也沒掉下來。

曉冬心裡也不好受。

他轉移注意力,看着謝家莊里的其他動靜。

在離師父他們不遠的一個院子里,有一男一女在焦慮的爭吵,如果願意,曉冬能將他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看這兩人沒吵幾句就抱到了一起,曉冬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看為妙。

要轉開注意力的時候,曉冬忽然愣了一下。

他又轉回去。

那男的他認得,就是謝莊主的兒子啊,這幾天下來,雖然談不上有多熟稔,但是曉冬肯定不會把張面孔認錯。

但是,他在這個地方做什麼?

那個女子是婦人打扮,身上並無什麼修為,就是個普通人。不過她容貌生得算是不錯,塗脂抹粉,滿頭珠翠,年紀大概二十來歲。

這兩人的關係看起來不象是夫妻。

曉冬雖然自己沒成過親,可一般人家夫妻怎麼過日子他是見過的,這兩人的樣子明顯不象。

呃,他們不光抱着,還互相啃咬起來了。

曉冬趕緊移開目光。

然後再遠些的地方,謝家的下人圍着灶台邊端着飯蹲在那兒吃飯。

還有……

曉冬樂此不疲。

大概每個人心裡都有會有這樣的願望,或多或少,偷偷看着別人關起門來是怎麼生活的。

曉冬以前沒有好奇過,不過現在……嗯,好吧,他也沒有特別好奇。

曉冬覺得沒過多久,可是外面的一聲門響提醒了他。

他迅速醒過神兒來,那種感覺就象從高處俯衝而下,有一瞬間的暈眩。

沒等他站起身,莫辰就已經從外面進來了。

曉冬被逮個了正着。

“大,大師兄。”

莫辰臉色鄭重,曉冬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大師兄曾經告誡過他,不能一個人的時候濫用自己的天賦,也不可以在人多的地方無所顧忌。

可曉冬今天兩條都觸犯了。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他急着認錯:“我當時就是想打個坐,可是沒想到閉上眼睛之後……”

就不受控制了。

感知的擴張就象呼吸,就象睜眼閉眼一樣自然而然。他根本沒象第一次強迫自己魂魄離體一樣那樣艱難,那樣刻意。

他覺得自己解釋不清楚,大師兄明明那樣鄭重的告誡過他,他這是明知故犯。

莫辰並沒有揪着他這點錯處不放,對曉冬來說,前面十來年過的都是普通人的日子,突然發現自己不凡的天賦,並要求他立刻能從容掌控,收發自如,那有點強人所難。

說實話,象曉冬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性情叛逆張揚的居多,曉冬算是格外乖巧聽話的了。

“下不為例。”

曉冬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過關了,連忙點頭應諾。略過這一節,曉冬才想起來問:

“師兄,那,玲瓏師姐她……”

“她已經認定了自己要走的路。”莫辰簡短的說:“即使強迫她回來,廢掉她修鍊的魔功,她也不可能再走回原來的道。”

曉冬已經隱約猜到了結果,可是聽到大師兄這麼說的時候,還是難掩失落。

“魔道中人……好象沒有幾個能得善終的。”

莫辰沒作聲,隔了一會兒,才說:“她父母都是魔道中人。”

“是真的?”

“是,她已經查清了自己的身世,血緣作不得假。上一輩的仇,這一代的恩怨,她難以置身事外。”

曉冬手指交錯在一起,垂着頭,心裡有些難過。

在他心中,師父、師兄,紀真人,都已經很厲害了,可是即使是他們,也有那麼多無能為力的事。紀真人自己被困數十年,和師父硬生生被隔。大師兄有着那麼孤獨又不凡的來歷,自己呢,天見城那一趟吃了不少苦頭。

莫辰的手放在他的肩上。

溫和,有力。

“修鍊之路就是如此,不止修身,更是煉心。”莫辰輕聲說:“世上沒有哪條路是平順坦途,也不可能所有人一直並肩在一起,會有人先離去,也會在不同的路口分離。”

曉冬抬起頭來。

那他該怎麼辦呢?

“保持初心。”莫辰說:“記住你想要的東西,想去到的地方,別半途迷失方向。”

曉冬並不全懂,但是他認真記住了莫辰的話。

“師兄。”

“嗯?”

“你也會先離開嗎?會有一天和我分道揚鑣嗎?”

莫辰回答他:“不會。”

曉冬笑了:“嗯,那就行了。”

他不懂那些太複雜的道理,但是他從來沒有哪一刻象現在一樣明白自己的目標和方向。

他要跟從大師兄,一直,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