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濃密的黑雲,遮住了明月。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迎面吹來的晚風,撫動着兩人的心弦。
星洛坐在關雎宮正殿的屋頂上彈着箜篌,在他旁邊,是穿着一襲鵝黃色長裙的夢曦。
屋頂周圍是隔音屏障,它只隔絕聲音,卻絲毫不影響屏障外吹進來的微風。
夢曦望着星洛好久,半晌,她才猶豫的說道:“小洛,我們......”
見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星洛轉過頭問了一句:“你想問什麼?”
“小洛,我想說,你既然已恢復記憶,那你能告訴我,過去我們兩人是什麼關係嗎?”
星洛頓了頓,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過了許久,他才說道:“你曾經是我的結髮妻子。”
夢曦先是一驚,隨後噗呲一聲笑了起來,“小洛,你是在和我開玩笑的吧?”
“我為什麼要跟你開玩笑?”星洛反問道。
“那你倒跟我說說,你我為何都會來凡界?”夢曦追問道。
星洛沒有立刻回答夢曦的話,他知道,夢曦的記憶一旦恢復,她很可能會選擇再次離他而去,畢竟,沐瀟一族的事情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丫頭,這件事說來話來,小墨說的沒錯,我和你一樣,都是倔強的人。”
“小墨是何人?”
星洛停下手中的琴,回頭說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敢託付生命的人。”
夢曦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丫頭,我會在合適的時機恢復你的記憶,但在此之前,你只需繼續安心做你的千羽族公主即可。”星洛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夢曦說道,他已想好了,在她恢復記憶前,他必須先助淺薰兒重返神界。
“那恢復記憶之後呢?”夢曦問道,星洛的話讓她對自己那部分缺失的記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星洛用手捋了捋夢曦被風吹亂的髮絲,道:“你離開神界後,神體一直被我用靈力養着,只要神體不滅,你隨時都可以重回神界,屆時神界也好,凡界也罷,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我絕不強求。”
夢曦呆愣了一會兒,聽起來,自己曾經與星洛的確有過一段難忘的過往,並且,自己還是他的結髮妻子,只是,她對這段過往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出於好奇,夢曦試探的問道:“小洛,如果我們曾經是夫妻的話,那淺薰兒又是怎麼回事?”
星洛沉思了片刻後,繼續彈起了手邊的箜篌,一邊彈一邊說:“你走後,我曾四處找尋你的靈魂,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淺汐,她的一顰一笑,與曾經的你一模一樣,我把她帶回了寢宮,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把她當成是你,但隨着日子久了,我才發現,你們兩人是不一樣的。”
聽到星洛的話,夢曦突然苦笑了起來,“從前,她做了我的替身,但這次,我卻做了她的替身。”
“可在我心中,你倆誰都不是誰的替身,如果這次你我能重回神界,你依舊做你的神界王后。”
“你說什麼?神界王后?”夢曦的表情怔住了。
星洛看着手中琴弦,平靜的說道:“是的,你曾是我神界最尊貴的女人。”
“那你豈不是......”夢曦沒有說下去,她若是神界王后,那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界之王了。
......
星洛的箜篌一直從午夜彈到了卯時,夢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伏在他身旁睡著了。
看着熟睡中的夢曦,星洛輕輕撤掉了周圍的屏障,然後將她抱回了寢殿。
......
這一覺,夢曦反覆做了許多夢。
夢中,她站在一個空曠的河岸邊,四周是一大群穿着白色囚衣的人,他們正被幾百個手持利劍的天兵驅趕着往河對岸走去。
河流很長,河岸兩邊開滿了紅色的曼珠沙華,那些猶如地獄紅蓮般的花朵,紅的艷麗,紅的驚人,紅的像鮮血一般。
夢曦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卻清楚的聽見他們在呼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沐瀟神後,救救我們!”
“沐瀟神後,救救我們!”
“沐瀟神後……”
沐瀟,這個名字為何那樣熟悉,為何所有人叫這個名字的時候都在看她。
那群身穿囚衣的人一直被趕到一個叫無妄崖的地方,整座無妄山崖都是黑色的,山崖上空,數不盡的黑色蝕心鳥在空中盤旋,一陣陰風吹來,夢曦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無妄崖是神界處置死囚的地方,就在夢曦迷茫之際,一個與她長相一模一樣的人突然從她身後跑了出來,對方穿着一身大紅色留仙長裙,腰間束着一條金絲軟煙羅。
夢曦盯了那個人許久, 直到聽到周圍人對她的稱呼,夢曦這才明白過來,她就是沐瀟神後。
沒過多久,一個身穿銀衣的男子出現在無妄崖上空,他那雙淡漠無比的藍色眼瞳深不見底,好像山巔上那永遠不會融化的冰雪,夢曦辨別了許久才看清銀衣男子的長相,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她所熟悉的星洛。
夢曦正想喊他,銀衣男子突然動了動手指,一把赤色的噬神劍在他身後出現,下一刻,噬神劍變幻成千上萬把噬神劍從天而降,剎那間,整個地面都籠罩在無數耀眼的劍光中。
沐瀟神後跪在地面上瘋狂地朝着天空大喊道:“求陛下饒恕沐瀟一族!求陛下饒恕沐瀟一族!”
但銀衣男子並不為所動,而是繼續冷漠的看着腳底下的無妄崖。
沐瀟神後一個勁的磕頭替族人求饒:“陛下,就算您要懲治沐瀟一族,也請收回噬神劍,噬神劍誅殺神體和靈魂,噬神劍一出,沐瀟一族可就真的要滅絕了啊!”
銀衣男子眼中閃動着冷酷的神色,絲毫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把神後送回寢宮。”銀衣男子冷冷的對身旁的仙侍說道。
夢曦心裡的震驚無以形容,這不是她所認識的星洛,他到底是什麼人。
看到沐瀟神後被拖走,夢曦的頭忽然痛了起來,眼前的一幕為何如此熟悉,彷彿就像昨日剛發生的一樣。
“公主醒醒......公主醒醒......”
耳邊傳來侍女們的叫聲,睜開眼睛,夢曦發現自己正躺在寢殿的床榻上。
“公主您終於醒了,剛才您的樣子真是嚇壞我們了。”侍女小慈連忙說道。
夢曦長吸了一口氣,原來,剛才發生的只是一場夢,但起身一想,又覺得夢境里發生的一切讓她感到如此的真實。
“小慈,現在什麼時辰了?”夢曦問道。
“公主,已經午時了。”
夢曦“哦”了一聲,正要起床,目光卻無意間瞟到了枕頭下的一封書信,書信是星洛留給她的,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話。
“丫頭,
我先回千靈族了,晚上再來陪你喝酒。洛”
換做平時,夢曦若看到這樣的書信一定會激動不已,但此刻她卻激動不起來,一想起夢境中銀衣男子的眼神,夢曦就覺得渾身直冒冷汗。
見夢曦異樣的神情,小慈連忙關切問道:“公主,您怎麼了?沒事吧?”
夢曦茫然之中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做了一個噩夢罷了。”
......
千靈族,冰璇天都。
僅用半日,太子殿就已按星洛的要求更名為落櫻宮。
午時,墨淮羽和星格來落櫻宮尋星洛,還沒到星洛寢殿,墨淮羽就聞到殿內傳出一陣濃濃的酒味。
“昨日才行完冠禮,今日就拿起酒杯了。”墨淮羽邊說邊往殿內走去。
星洛正在寢殿內用午膳,聽到墨淮羽的聲音,他連忙放下了手中的酒爵。
“拜見陛下。”一進門,星格就連忙行禮道。
星洛淺淺一笑,“星格請起,這裡沒有外人,你無需多禮。”說完,他又將目光轉向墨淮羽,“爸爸,你們提前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墨淮羽走到星洛面前,然後順手拿起了桌上的酒爵,“不來怎麼知道你一個人在寢殿里喝酒,怎麼了?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
星洛一笑,“誰說只有遇到煩心事才能喝酒,我喝的這酒叫「秋露白」,是染澤早上剛送來的,您是否有興趣嘗嘗?”
“秋露白?這是什麼酒?”墨淮羽好奇問道,他自認為自己對酒的品種已經很了解,卻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酒。
星洛又是一笑,他沒有告訴墨淮羽秋露白乃是神界的烈酒,此酒釀造過程複雜,除了各種不同的繁瑣細節,一壇好的「秋露白」更是需要儲存至少五千年以上。
“這是染澤族人親釀的酒,已經存放很長時間了。”星洛道。
墨淮羽放下酒爵來到星洛面前,凝視他片刻後,墨淮羽才沉聲說道:“聽侍從們說,你已經連續兩日徹夜不歸了,我來這裡就想問問,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星洛微微一笑,“爸爸您多心了,我很好,什麼事情都沒有。”
“那你能告訴我,昨夜你獨自去哪了嗎?侍從說你直到今早辰時才回來。”墨淮羽追問道。
“我昨晚出去修鍊了。”星洛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道。
“修鍊?”墨淮羽瞧了一眼星洛,道:“小洛啊,你不知道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耳根都是紅的嗎?你父王說你從小到大隻要一說謊,耳根就會紅,看來果然沒錯。”
星洛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隨後尬笑了起來,小時候,只要自己一撒謊,先神王和雪櫻花神就一定能發現,想不到重生後,這一習慣還是沒有改變。
“好吧,我承認,我昨天是去千羽族了,我想見見夢曦。”星洛恢復所有神色說道。
“夢曦?”墨淮羽一頭霧水的愣了愣,“你堂堂千靈族王徹夜不歸,就是為了去找一個外族公主?”
星洛不想告訴墨淮羽夢曦的真實身份,於是起身來到了窗邊:“爸,有些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只知道,夢曦在我心中的分量和淺薰兒是一樣的。”
“你之前不是說只把夢曦當朋友嗎?現在為何又變成和淺薰兒一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星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爸,我已經成年了,您就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