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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程金枝和顧寒清重逢以來,他頭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直白坦然地重提當年之事。

然而,當初分明是他一紙書信斬斷情絲,可為何如今聽他所述,卻充斥着深深的無奈和傷痛?

一時間,無數疑惑湧上心頭,讓程金枝突然意識到,這其中一定還有許多自己所不知道的隱情。

“原來…原來我和殿下大婚那日,你就已經回到京城了。”

程金枝故意忽略顧寒清最後那句話,壓下心間翻滾而起的波瀾,嘴角泛起了一絲牽強的笑容。

可細看之下,卻又夾雜着幾分物是人非的凄然之感。

如果時間再向前推進一些,她或許還會激動地對着顧寒清厲聲質問,為何要隱進茫茫人海中無跡可尋。

可現在,程金枝心中明了,無論當年的良辰美景何其扣人心弦,令人神往,都已經被強大的時光給消磨殆盡,縱使回憶依舊,卻已經無法再起驚瀾。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問出一句。

如果那一天,顧寒清踏進燕王府,赫然出現在身着嫁衣的自己面前,自己是否還會和高珩成婚,義無反顧地去做這個燕王妃呢?

程金枝很清楚,當初之所以願意嫁給高珩,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那時的她已經無依無靠,一無所有,甚至連這條命都岌岌可危。

而被她視作唯一希望的顧寒清,卻始終不見人影,更遲遲沒有等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

這場看似聲勢浩大的婚姻,最初只是為了活命,為了尋求一個能夠遮風擋雨庇護。

程金枝根本就沒有想到,曾經讓她覺得望而生畏,難以接近的高珩,此刻會成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是啊,說來也巧。”顧寒清收緊瞳孔,苦澀一笑,“沒想到我剛一回來,就要眼睜睜看着你嫁給別人。而那個人,竟然還是我結交多年的好友。”

“說來也巧?”程金枝眼中閃爍出疑惑的神采,“難道殿下沒有告訴你,他會在那天成婚嗎?”

“如果他告訴我,我就不會在那一天回來,而是更早!”

顧寒清說到此處眸色忽轉凌厲,語氣間陡然加重了音量,聽得程金枝心間一顫。

即使高珩嘴上不說,但是當時程金枝知道,他是受顧寒清所託才會入獄相救,安排自己入府。

這二人之間其實一直都有聯繫,適逢成婚這樣的大事,其中又涉及到自己,高珩不可能沒有告知於顧寒清。

“不會的,殿下和你情同手足,他既然要大婚,你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想到此處,程金枝突然顯得有些激動,向前走近了兩步,整個人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因為她害怕從顧寒清口中,聽到自己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可下一秒,顧寒清的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卻讓她身心都猝然為之一振。

“金枝,其實我們不是輸給了時間,而是輸給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人。”

顧寒清擰緊眉角,神色凝重地注視着程金枝,心中閃現過無數個否定的念頭。

可當目光接觸到她那多番隱忍,已經許久不曾開懷大笑的臉龐,最後還是把心猛然一沉,終於為自己做出了一次自私的選擇。

這一刻,他寧願背負着罪惡感而活,也不願意再裝出大義凜然的樣子,將曾經那些過錯和悔恨再度延續,將那些不為人知的往事深埋心底,壓抑而沉重地活着。

他不想再百般退讓了。

“什麼…什麼別有用心的人?

程金枝蹙起兩道秀眉,神情變得嚴峻而複雜,連胸腔里那顆心都不由加快了跳動。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這封信你看過,對嗎?”

聽到顧寒清終於提到那封絕情信,程金枝深吸一口氣藉以緩和心中的情緒,這才裝出不以為然的樣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封信,不是你當初寫給我的嗎?”

“如果我說,這封信根本就不是我寫的呢?”

聽到顧寒清的回答,程金枝眸光一滯,難以置信地迎上他深沉的眼眸,赫然抬高了音量。

“怎麼可能?那分明就是你的筆跡,落款也是你的名字,我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顧寒清聞言只是淡淡一哂:“金枝,筆跡這種東西,若真有人有意想刻意模仿,你又如何能分辨得清?”

“你現在...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程金枝的胸口有些局促不安地起伏了幾下,雖然震驚,卻並相信顧寒清所描述的這一切。

正確地來說,是她不願意去相信。

即便顧寒清沒有指名道姓,可他言語之間,這個人的身份分明已經呼之欲出。

可是這個答案此刻對於程金枝來說,已經遠遠不再像當年那般重要了。

“在你回京城至今,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你為什麼現在才和我說這些?”

“對不起。”

顧寒清垂下眼帘重重地沉下一口氣,抿緊了唇部線條,眉宇間滿是自責的愧疚之色。

“我原本以為,既然你已經選擇嫁入王府,那我的退出,我的不聞不問,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保護和成全。”

“我不值得你為我考慮這麼多。”

程金枝眸色微轉,只覺心頭的思緒如虯枝般盤根錯節,糾纏不休,像是在她心室內壁織起了一張巨大而細密的網,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年的事,不是她做出了選擇,而是她根本就沒得選。

“金枝,你難道不想知道,這封信是誰寫……”

“我不想知道。”

程金枝眉角一擰,決絕地打斷了顧寒清的話,繼而移動腳步,將半張臉隱進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我說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是燕王妃,我腹中懷着殿下的骨肉,無論發生什麼,我這輩子,都只會陪在他身邊。”

她一面說著一面將手撫在平坦的小腹上,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默然半晌,她才放下手轉過身來凝目注視着顧寒清,語氣沙啞而低沉,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寒清,不得不承認,你我,終究是有緣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