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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已是萬籟俱寂的後半夜,雲淡風輕,月色澄明。

朱雀街的繁華喧囂已經落下帷幕,曲終人散周而復始,恢復了難得的安然沉靜。

漱玉閣的一間廂房內,白蘇將房中的貴重之物盡數理清,換上了一身比較簡素的衣裳,把包裹圍在身上,趁着四下無人推開房門,想要藉著夜色悄然離去。

她如今已是自由之身,這番舉動其實並不算出逃,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可畢竟此次機會難得,這偌大的漱玉閣中,不想放她離去的人也大有人在,白蘇此刻寧願小心謹慎,也不惹出任何的意外。

況且按理來說,漱玉閣中的樂師畢竟不是妓女之流,是不能贖身,也不可輕易甩包袱走人的。

只是由於徐如煙這些日子不在閣中,代替徐如煙掌管漱玉閣的李諒一時動了惻隱之心,這才暗中同意讓她洗凈鉛華,踏出風塵,和她失散多年的母親與妹妹一家團聚。

而表面上,只要對外聲稱白蘇因為程煊一事大受打擊,無顏再留在漱玉閣內繼續演奏會客,所以趁夜頂風出逃,一切便可順理成章。

相比平時,今日歇業之後的漱玉閣似乎格外地安靜,連平日里負責打掃的小廝也不見蹤影,只余樓頂上那一盞盞胭脂色的薄紗燈籠還在幽幽地閃着緋色的光芒,惹人心悸。

白蘇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抬腳沿着樓梯快步地拾級而下,在安然無恙地穿過大堂,看見這扇近在咫尺的大門觸手便可及時,她這才稍加鬆弛緊繃的神經,安心地鬆了口氣。

然而就在她剛剛抬手碰到門上的門栓,卻聽聞身後猝不及防地傳來了一個讓她不寒而慄的聲音,讓她猛然間脊背一涼。

“白蘇,這麼晚了,你是要上哪兒去啊?”

白蘇渾身一震,邁着僵硬的腳步轉過身去,只見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徐如煙正赫然站在自己面前,雙手環肩,一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如煙,你…你怎麼回來了?”

白蘇抓緊肩上的包裹,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心裡頓時蔓延開一陣不祥的預感。

“是啊,少莊主交代的事情提早辦完了,我便提早回來了。不過看樣子,你並不希望我回來吧?”

徐如煙盈盈一笑,可這笑容雖美,卻分明夾雜着一絲陰沉之色,讓人看着渾身不自在。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這麼晚了,你拿着包裹是想要上哪兒去?”

白蘇一愣,也來不及多加思考,便嚅囁着回道:“我…我失散多年的母親和妹妹找到了,我想去看看她們。”

“是嗎?”徐如煙微微頷首,突然眸光一閃,犀利的目光上落在白蘇的身上,“你是只想去看看呢,還是就這樣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了?”

“怎麼會?”白蘇的臉色顯得有些不自然,“我只是想把這點微薄的積蓄交給我娘,不至於讓他們受凍挨餓,很快就會回來的。”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一片孝心。”徐如煙語氣古怪地說著,隨即轉色道,“那這樣吧,如今夜也深了,待明天白天我派個人隨你一同前去,也好有個照應。這三更半夜的,你一個弱女子只身前往實在是有些不安全,還是先回去睡吧。”

“不…不會的,我已經跟我娘說好,讓她和妹妹在原定的地方等我,我現在若是不去,豈非讓她們白等了?而且,而且不見我出現,我娘也會擔心的。”

一聽徐如煙此言,白蘇便知她察覺到了自己的意圖,一時心中急迫,卻不敢就這樣奪門而去。

“怎麼不會?”

徐如煙向前走近幾步,目光凌厲地注視着她,連語氣都加重了許多。

“你在我這間漱玉閣里都能堂而皇之地出事,那到了外頭,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麼?”

她這番話中如此明顯的弦外之音,白蘇又豈會聽不明白?

尤其是“堂而皇之”四字,不正是在暗指程煊一事事有蹊蹺,很可能是自己故意所為嗎?

只是讓白蘇心生疑惑的是,徐如煙這幾日明明不在漱玉閣,程金枝也未將此事與他人說起,她又為何會察覺到這其中的古怪之處?

“別再說那件事了,我不想再提。”

白蘇垂下眼帘裝出了一副楚楚可憐的委屈之態,卻見徐如煙低頭整了整外衫,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氣,道出了一句足以直戳她心扉的話語。

“真是難為你了,為了求得一身自由,竟然連自己女兒家的名節都可以不要,這個犧牲,可真是夠大的。”

“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白蘇神情很是緊張地盯着徐如煙,肩背抵在門框上,手上已經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我說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徐如煙聞言臉色驟然一沉,“你別忘了,這裡是漱玉閣,到處都有的是眼睛替我盯着,包括李諒,也是我的人。”

見白蘇驚得花容失色,怔在原地神色幽怨地瞪着自己卻不說話,徐如煙便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不緊不慢地繼續道。

“你一向自命清高,不願意單獨委身為他人奏曲,可那天卻破天荒地願意獨自入樂房為他演奏,這本身就是一大蹊蹺。而且你從來都不喜歡沾染酒水,也不喜歡客人喝酒,那天又怎麼會特地派人送壺酒進來?再者,就算程公子喝了酒,亂了性子,你也大可衝出房門找咱們這兒的人幫忙,可為何在這之前,竟然沒人聽到你一聲呼救的聲音?哼,外頭那些只一味會憐香惜玉的貴公子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

徐如煙說著抬手輕柔地撫過白蘇光潔的鬢角,眸子里閃爍着一陣陰冷的幽光。

“白蘇,你知道我生平最討厭什麼樣的人嗎?自作聰明的人。”

她緩緩將手放下,隨即一甩裙?,泰然自若地在離門最近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這樣吧,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指使你做的這一切,再幫我做件小事,我就還你自由,如何?”

“沒人,沒人指使我!那天的事再清楚不過,分明就是因為程公子喝醉了酒才……”

白蘇內心雖然掙扎不已,但她也並非那種輕易會倒戈出賣之人,不到最後一刻,她並不想背信棄義。

然而她的話才說到一半,卻見徐如煙眸色微轉,接着便若無其事地從袖中掏出了一串略顯陳舊的玉珠手鏈。

而當視線接觸到她手中的這串手鏈時,白蘇猛然一驚,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難以置信地道出了一句。

“那…那是我娘的東西!”宮哲c說家裡那隻大金毛得了腸胃炎,平時最喜歡吃的東西都不吃了,還去醫院挨了兩針,害我一整天的心情也悶悶不樂t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