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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黎明之前,天色似乎都是最黑暗的。

不過這個時候夏天的早晨還是很溫馨的,因為到處很少有鋼筋混凝土的冷漠。

那天我醒來的比平時早,雖然正常起床時間還很早,但是我是被吵醒的。我迷迷糊糊地的爬起來,看到木窗外的天色,估計天應該也快亮了。

大院里此刻沒有安靜下來,反而因為小華家的事情,更加的吵鬧和喧囂了起來。

我心裡本能的又害怕起來,但是因為沒有睡夠,神色又有些迷迷糊糊地,反正就像是半夢半醒。媽媽也匆匆忙忙的起來,可能看到我的眼神和縮在被窩裡,安慰了我幾句便也趕過去了。

她雖然沒有告訴我什麼,但是我心中的不安更甚,也隱隱猜到了什麼事!

大院里的鄰居似乎都起來了,我蒙頭躲在被窩裡,也聽到小華媽媽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此時即使我沒有起床,都知道大家都涌往小華家裡去。

不安和不甘,讓我禁不住從被窩裡探頭出去。房裡點着油燈,在昏暗的油燈下,感覺房裡的老傢具都張牙舞爪。我把蚊帳趕快的放下,心臟砰砰的亂跳了起來。

因為這個大院住的人,都是本姓本家的,雖然如今各房血脈已經有些久遠,畢竟都是一族出身的子弟。不管哪家有什麼事,說出來那都是算本家,是需要前去幫襯的。

當時我很怕,但是也理解媽媽。自己窩在床上,只希望媽媽能夠早點回來。我已經不記得別的了,滿腦子都是恐懼,生怕那昏暗的老傢具里,突然蹦出一頭什麼鬼東西來。

大家要去小華家,一來是安慰他媽媽,我想更多的是想做點什麼。小華的父親因為在床上多年,大家都有些憐惜。尤其是一些老人主動前去,因為小華父親輩分高,只有老人出面才能合適。

我又驚又怕,後來心裡便有些怪媽媽怎麼還不回來,我想我是躲在被窩裡哭了的。還記得就是身體不好的奶奶,都起來趕了過去,因為她走過窗外的時候,還叫了媽媽的名字,我居然不敢回答。

媽媽回來的時候,我雖然還在發抖,可是仍然有些迷迷糊糊地,對於媽媽來說,她自然知道我膽小,安慰我一起起來做早飯。好不容易爬起來,看到火塘里的火焰,我的不安的心臟才慢慢平復。

油炒飯對於小時候的我來說,是一種致命的誘惑。

看到慢慢炒熱了的剩飯,在鐵鍋里散發出香味,然後撒上一點鹽巴。當米飯有些鍋巴的時候,沿着鐵鍋邊沿放上一點豬油,起鍋時撒上一點蔥花。

就是一份上好的油炒飯。

在那個物資還畢竟缺乏的年代,一般家庭有一兩隻母雞,能夠每天生雞蛋的話,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情。即使是這樣的話,我對雞蛋的興趣也不大。所以從小油炒飯,我都是不加雞蛋的。

可能有了火光,我的膽子也逐漸大了。天也逐漸亮了起來,媽媽送我到路口去上學。

我隱隱看到大院的人都出來了,還有旁邊一些心含慈悲的老人,更是不住的安危小華的媽媽,他媽媽就癱坐在門口的木墩上,一雙眼睛愣愣的嚇人。

我住的左邊廂房靠近大院的大門,小華家雖然在右側雜物房旁,其實離着大門不過十來米,所以和大院也沒有多遠的距離。他家裡哭聲一片,有什麼動靜大院這邊聽的還是極為清楚。

上學路過小華家門口的時候,他們家的木門早已經打開了,有人在往外抱被子和衣物往外走,小華站在他媽媽身邊手足無措。看着他迷茫的樣子,我不由緊緊的抓緊了媽媽的手。

小華卻是沒有看我,屋裡他兩個姐姐和哥哥也在哭,就是我看到媽媽的眼圈都在發紅。我沒有敢吱聲詢問,可是看到大院的老人們抱出來的東西,我自然看的更清楚,心裡有些發沭。

那應該是小華父親生前用的東西,有衣物和被褥,顯然是當成縞冊,要一把火燒掉的。這是鄉里人的習俗,說是人死了之後,如果生前的東西沒有跟着一起化灰,到了陰間就沒有用的。

作為家人自然不希望看到這種情形,所以死者的用具一般都會付之一炬。就是家人要留下念想,也是留一兩件特別有意義的,但是鄉里人能有什麼寶貴的?

看到他們把那些東西都堆到了一旁,那處是小華家挨着水田的一塊小自留土,不過一分來地的範圍。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害怕,因為我忽然想到了細腳那燒掉了的縞冊。

那灰白的灰燼,莫名的令我感覺到心寒,因為大人說了,那是燒給死人留下的灰燼。如果膽大的人,第二天早上可以在灰燼上,看到一些痕迹來。

那種痕迹自然就是死者留下的,每次聽到這樣的說法,讓我看到這些縞冊燒成的灰燼,心裡都會很害怕。

就是離着遠遠的距離,我都聞到一股濃濃的味道,真不知道他家人是怎麼習慣的。可能是我年紀太小,或者沒有這份經歷罷。

媽媽的胃口不是很好,她拉着我快步往前,走到了大院門口的那條土路。土路前面就是一口很大的荷塘,我們一直走到荷塘邊,媽媽的臉色才好了一點。

我不時回頭看向小華家的方向,媽媽似乎看出了我的害怕,一邊和我輕輕說著,一邊說下午放學讓我還是到荷塘邊等她。我機械般的輕輕嗯了聲,卻感覺好像渾身無力一般。

腦海里卻全部是小華的媽媽傷心的樣子,可能那種哀傷佔據了上風,我倒是沒有那麼害怕小華父親死亡的事情。我對小華媽媽的印象在小時候也不深,畢竟她比我媽媽大太多了。

我的記憶中她是一個瘦瘦的,看起來滿臉是褶子的婦女,而且頭髮好像都有些半白了。可想而知,她顯然是並不年輕了,可是她其實也不算太老,因為那時候她應該就將近五十歲。

不過讓我小小的年齡就替她難過的是,小華的父親這一走,她可就變成了寡婦。寡婦在鄉里是很可憐的,我聽大人說一般女子壽命比男性長,往往年輕的寡婦獨自生活有幾十年。

據說從小她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自幼喪父隨母改嫁到別家,誰知道生母不久又去世,後來做了小華爺爺家的童養媳。而且後來和所謂的娘家沒有過什麼來往,我也沒有見過小華外家有人來走過親戚。

她跟隨小華的父親生養了四個孩子,小華是她在四十歲的時候生養的。據說本意是給小華父親的身體沖喜,那時候他父親的身體已經是有些差了。

可是,小華的父親身體不但不見好,而且每況愈下。最後等到我知道的時候,我連小華父親的容貌都沒有見過。

不管如何,我聽到一個驚人的小道消息,據說小華的父親生病,居然和他爺爺有關。雖然我不敢肯定,也不敢去問大人,但是這天晚上,我還是聽到了同樣的消息。

有老人在聊天的時候,不小心透露了一則消息,小華的爺爺生前是個敗家子。他們家裡以前本來很是富有的,後來因為迷上大煙,把身體搞垮了,也把家當敗光了。

家族裡的人看不過去,那時候還沒有小華的父親,於是為了留後給小華的爺爺找了一房太太。雖然生下來了小華的父親,但是也從小體弱多病。

尤其到了解放後,因為大家平等都要幹活,小華的父親就遠遠趕不上一般的勞力。而小華的爺爺自然就看不到這一切了,他在解放前就一命嗚呼了。

因為身體的原因,小華的父親被很早就累垮了,得了鄉里人聞風喪膽的癆病。那個時候這種病是死症,基本上是沒有可能治好的,據說是累出來的。

我聽到的隻言片語,晚上就是給小華父親弔唁的,大院來了很多族裡的老人。小華家本房的老人沒有諱言,在祭文里唱說到小華父親的去世,就是一種報應。

給前人還債的一種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