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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誠伯只帶了一艘坐船,二十幾個衛士前往相州,中間要穿過金兵的控制區。湯懷也一同回來,他問:“呼安撫使要派五百人護送使相,使相為何沒有答應?”

“路上要麼遇不到金賊,要是遇到金賊,金賊定然成百上千,老夫又不會打仗,五百人跟着老夫必死無疑。不若將他們留給呼安撫使殺賊。”

“末將必定捨命護得使相周全。”

這條座船順着黃河穿州過府,平安無事,到了相州。張誠伯喜道:“所幸尚未來晚,杜安撫使還沒有掘河。”

他們上了岸,已有守碼頭的軍漢去通報消息。杜充派了他的副手到碼頭迎接。張誠伯德隨從們要把欽差的儀仗打起來,張誠伯道:“吾到相州,所為訪友,要儀仗何用?”

杜充在安撫使衙門口迎接張誠伯。兩人落座,說了幾句客套話,杜充道:“誠伯遠來辛苦,先去歇息,明日再請兄長指教。”兩人俱是在河北東路取的進士,有同鄉之誼。

“公美,吾專為救你而來,等不得呀。”

“誠伯何故做此大言。吾見誠伯坐船之中,有湯懷隨從。想來是湯懷去請援兵,誠伯可曾帶援兵來?”

“援兵自是有的。呼延庚已經兵分三路,公美只消穩守相州,便能與呼延庚裡應外合,既破金賊。”

杜充聽了這話,心中有些不屑,堂堂尚書右丞,就這點見識,若是他與呼延庚合兵就能既破金兵,那在他接任大名留守的時候就已經做了。見沒有援兵來,杜充有些意興闌珊。“誠伯口稱救我,所為何事?”

“聽聞公美要掘黃河,此乃千古罵名之惡行,吾要阻止公美,免去這千古罵名。”

“相公!”杜充本來稱呼張誠伯的字,這是好友之間的叫法,現在換成了官職尊稱,那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吾為了朝廷,為了百姓,不得不為。”

“為了朝廷,就要水淹百姓嗎?”

“相公,完顏粘罕已經佔領洛陽,完顏兀朮則佔領大名,無論是掘開黃河南南岸,還是黃河北岸,淹的都是金兵呀。”杜充看看張誠伯的神色,“河南河北,總計二十萬金兵,能一舉蕩平二十萬金兵,相公,你要阻止?”

“安撫,你要淹死二十萬金兵,那便有多少百姓陪葬?”

“能淹死二十萬金兵,死多少百姓都是值得的。”

看到鄭誠伯憤憤然的樣子,杜充接著說道:“河南完顏粘罕、完顏銀術可、完顏婁室三大虜酋,河北有完顏訛里朵,完顏兀朮、完顏達懶、完顏蒲魯虎四大虜酋。只要運氣夠好,便能水淹七軍。”

杜充接著說:“關羽當年也曾水淹七軍,每一個死於水淹七軍的死老百姓,都是關雲長,我們要用無數無名的關雲長,塑造一個有名的關雲長。”

“這個有名的關雲長就是你吧。”張誠伯終於忍不住了,“杜充,你也是紹聖年間的進士,你的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按你這做法,百姓投了金賊還可以活命,為大宋只有死路一條。”

“相公,你居然為金賊說話。”

張誠伯和杜充爭執起來,誰也不能說服誰。杜充道:“相公遠來,先去歇息,明日再議。”

張誠伯心想:“也不急在這一天,畢竟二十幾年的交情在。”他說了幾句緩和氣氛的話,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湯懷突然衝到張誠伯住處門口:“相公,安撫要掘河,還要將我家大哥斬首。”

張誠伯讓湯懷進屋來,一面洗漱,一面向湯懷詢問。

湯懷道:“張安撫讓岳大哥去掘河,岳大哥苦勸,安撫使說大哥不聽軍令,要將他斬首,請相公快去救我大哥。”

張誠伯心中很矛盾,他和杜充有同鄉之誼,他的欽差之職也不是查辦杜充,本不想干涉杜充治軍。

但昨日與杜充一晤,見杜充完全不將百姓當一回事,又要殺害岳無敵這樣的良將,張誠伯實在覺得不能忍受。他略一沉吟:“湯懷,你先去拖延時間,待本相沐浴更衣。”

湯懷心中着急:“午時三刻就要問斬,相公還有沐浴更衣?”

“快去,本相自有分寸。”

湯懷不敢再說,先到安撫司去。張誠伯沐浴更衣之後,穿上尚書右丞的朝服,隨後打起全套儀仗,隨從們鳴鑼開道,向著安撫司來。

杜充得到手下通報,又聽見鑼聲,不得已,也穿上朝服到衙門外迎接。看着一頂清涼傘到了跟前,張誠伯從轎子中走出來,右手高舉:“有聖旨。”

杜充帶領隨從們拜倒,隨後將張誠伯迎入大堂,擺上香案,隨後眾人再次拜倒,聽候聖旨。

張誠伯將聖旨取出來,讀了一遍。這道聖旨並不是讓張誠伯到河間查辦呼延庚那一道,而是任命張誠伯提舉大河守御的聖旨。聖旨中說:凡事關大河防守,皆由張誠伯代為聖裁。

“杜安撫,掘黃河事關大河守御,皆是本相當管,你說是也不是?”

杜充無話可說,只得低頭領旨。張誠伯又道:“侍御史張所,彈劾杜安撫你,擅掘大河,殘害生靈,來呀,左右……”張誠伯就要將杜充收押。

“相公、誠伯、兄長,杜充也是為了朝廷,為了社稷,兄長何至於此?”杜充知道,此時不喊冤,就沒機會了。

張誠伯本不忍心將杜充下獄,他對怎樣擋住金兵,也沒有把握,若是辦了杜充,讓相州群龍無首,讓金兵有機可乘,那自己就是罪人了。

見到張誠伯猶豫,杜充道:“兄長若是認為掘河不對,小弟不掘河便是,可若是擋不住金賊,誤了朝廷的大計,杜充也一身當之。”

“是我不讓你掘河的,若是因此金人得利,自該我一身當之。”張誠伯決定只阻止杜充掘河便罷,“公美,請起,還須另尋妙計。諸公都起來吧。”

杜充站起來,擦擦頭上的冷汗:“是,是,我另想辦法。”

既然不掘河了,岳飛自然也不用問斬。張誠伯解決了這個危機,回到住處,給呼延庚寫信,讓他加大對金兵的攻擊,以減輕杜充的壓力。

杜充坐在安撫司中,心中越想越是鬱悶:“張誠伯!岳飛區區一個武夫,還有這些面都沒見過的蟻民,還趕不上我們二十年的交情,你居然要拿我問罪?”

思來想去,杜充下了決心:“好,既然你一身當之,那就讓你去當好了。”

王彥率領八字軍在相州以北的刑州一帶作戰,三月一日的中午,押糧官從相州回來了。

“怎麼回來得這麼快?平日押糧,往返總要三五天,今天為何快馬趕回?”

“將主,杜安撫氏把輜重燒了,然後率領兩萬人往東逃了,岳將主讓我趕回來報信?”

“什麼?安撫使吃飽了撐的,燒輜重?岳飛、陳粹就沒攔着他?”

“聽說執政在相州,安撫使他連執政都瞞過了。”

王彥心想,我該怎麼辦?馬上率部向西,退往河東,趁着金兵都在河北,這是最安全的。但相州的陳粹、岳飛可就成了孤軍。馬上南下,與岳飛會合,然後被金兵包圍?還是向東追杜充去?他一時也沒了主意。

張誠伯已經把岳飛叫道面前:“昨夜公美對爾有何交待?為何燒了糧草連夜遁走。”

“相公,末將也毫不知情,若是末將能聽到一點風聲,焉能不阻止安撫?末將這幾天都在衛州,增援陳粹將軍,直到今天早上,才有人傳訊給末將和陳將軍,說安撫使率領大軍東進,讓末將去追趕。”

“杜充一下子拉走兩萬人,豈能一點風聲都不透?真是豈有此理。”

“相公息怒,眼下王彥將軍在刑州,末將在衛州,陳粹在河南。杜安撫使手下也就兩萬人,末將打聽得,安撫使昨夜只帶了親兵向東走,今晨在對各處傳令,讓各部去追隨,以末將看來,在相州的兩萬人,大部並非追隨杜安撫,而是潰散了。”

岳飛的說法很快得到了證實,杜充所部,至少一萬人沒跟着他走,也沒有去追他,而是就地潰散,劫掠百姓。幸好相州知州趙不試有擔當,見機得快,迅速將這些潰兵收攏起來,又斬了幾十個頭顱以儆效尤,才將局面維持住。

眼下在相州的總兵力雖然還有近三萬,但糧草輜重都被杜充焚毀了,三萬人沒有飯吃,就只能等着金兵來殺。“杜充,你逃就逃了,焚毀輜重做什麼?何況我作為執政,就在相州,你的所作所為,難逃法網。”

但眼下卻不是將杜充治罪的時候,張誠伯有自知之明:“岳飛,本相不知兵,在相州的兵馬,系聽你調用。”

“相州守不住了,只得先到鄭州,守住白馬渡口,同時請朝廷接濟糧草。”

“好,就依你。”

隨即岳飛用張誠伯的打印寫了一封信給王彥,讓他給大軍斷後,然後相機撤入河東,再作打算。

張誠伯率領岳飛等人到了白馬渡,發現杜充正停留在這裡,張誠伯不由得大怒,驅馬直入杜充的大營。張誠伯往主位上一坐:“杜充,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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