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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閣門是已經將李師師送出汴梁了?”

“是啊,太上大權旁落,已經沒法保護李女史,李女史若是還不走,趙元奴就是樣板。”

“還有好多事情,要向閣門請教。”

“不敢,將主請說。”

於是呼延庚吳革詢問這幾日與金兵作戰的情形。

吳革嘆了口氣:“末將與金兵好歹也打了好幾場大戰,金賊倒沒甚可怕處,只是解太尉,有些心不在焉啊。”

“這是為何?”

“南關之戰,解太尉最心愛的小兒子被金賊俘獲,被剝光了衣甲之後,用木槌敲死。連屍骨也未曾收得。”

“大將難免陣上亡。你我西軍子弟,誰家不是幾代人都丟在戰場上。”

“回到汴梁,又受到一干文臣的攻擊。解太尉也落得個除團練副使的下場。”

“如此心灰意冷,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汴梁不得不守啊。”

看吳革不語,呼延庚開始試探:“待打退了金賊,吾等再來和朝廷講道理。”

“和朝廷講道理?”吳革疑惑的問了一句,“朝廷何曾與臣下講過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我等西軍子弟,出生入死,落的一個沒下場,難道是應該的嗎?”

吳革道:“想當年狄相公”

呼延庚打住話頭:“此事莫急,眼下先打退金賊再說。吾等不是為官家守汴梁,而是為百姓而守啊。”

吳革便用手沾了水,在案几上畫出東面城牆外壕壘的布局來。“實在是太趕了,只在護城河外,挖出兩道壕溝,十餘個土壘,壕溝確實好用,三天來讓金賊不得寸進,不過今日金賊舍了馬匹,用大隊宋民衝到壕溝中填壕,雖勉強將敵人殺退,但一時不得破解之法。”

呼延庚道:“這有何難,附耳過來,我教你一招。”

吳革道:“那豈不是將百姓都打殺了?”

“你不這麼做,他們衝到壕溝里,就能活的下去嗎?”

吳革思量了一下:“明日且試用一把,興許破了金賊的詭計,便不用殺傷百姓了。”

“除此之外,還需如此這般”

第二日一早,解潛擊鼓聚將,呼延庚拜見解潛。解潛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對呼延庚勉勵了幾句,代表朝廷授予他“武節大夫”的告身,並明令都虞侯代替他執掌全軍。這時,有兵丁進來稟報,當面的金兵正在集結,可能就要攻城了。

“庶康,坐到老夫邊上來。”

呼延庚也不推辭,坐到解潛身側。他抬眼四望,除去吳革等少數將領,其他的武將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

解潛道:“請走馬承受調兵遣將。”說完把案几上的箭壺往呼延庚一推。

呼延庚毫不客氣,從箭壺中取出令箭,開始發號施令。他的命令井井有條,下面的將領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別彆扭扭的接令了。

呼延庚登上了含暉門上的望樓,東面金軍的布局一收眼底。他發現金兵將一堆堆的百姓驅趕到朝陽門當面的地方,看來是要讓這些百姓填壕了。呼延庚於是下令,用配重式投石機發射泥彈。

十幾枚泥彈呼嘯而出,本來被金兵驅趕到一處的百姓如同被捅了蜂窩的馬蜂一般四散逃開。

吳革站在呼延庚身旁,看着被泥彈砸倒在地的百姓,面露不忍之色。

“義夫,”呼延庚稱呼着吳革的字,“若是讓這些百姓集結起來,向著壕溝衝鋒,你放不放箭?”

吳革嘆了口氣:“將主只打殺了幾個百姓,其他人卻有逃生的機會,可謂仁德。”

“可惜只有少數人逃脫了。”

兩人正說話間,金兵把逃散的百姓又聚攏了過來。呼延庚低聲斥罵:“金賊好不要臉。”扭頭對吳革說道:“義夫,可有膽出城一擊。”

“請將主為革掠陣。”

吳革自帶兩千本部,在含暉門與朝陽門之間的空地上集合,緩緩潛入到外側的長壕里,聽得城頭鼓響,吳革一馬當先,大聲吶喊,直往正前方的金軍衝去。正當面的百姓受了宋兵的驚嚇,再次四散而逃,將金兵的陣勢沖得七零八落。

指揮金兵的是契丹化的漢將王伯龍,他淬不及防,竟被宋兵沖退數十步,吳革以堅陣對散兵,殺掉許多金兵。吳革又乘勢摧毀了一些洞子車、鵝車等攻城器械。附近的金兵看到這邊不敵,想要向這邊靠攏支援,卻被城上發射的泥彈,弩箭等遮斷。

吳革在陣前一陣好殺,生生將王伯龍這個猛安打崩,才在泥彈的掩護下,大搖大擺的得勝回城。

王伯龍今天在這裡吃了大虧,於是向斡里不稟報,東城宋軍突然變強了。斡里不召集諸將軍議。

名義上的東路軍都統是完顏闍母,但完顏闍母有自知之明,把東路軍的指揮權讓給了完顏斡離不,而自領硬軍,心甘情願地當一名謹受驅策的勇猛戰將,絕不過問全軍的事務。他們配合得十分和諧。

女真將領中另一名重要人物是斡離不的堂叔父完顏撻懶。他征討奚部有功,此時官居六部路都統,統率奚軍從斡離不南征。斡離不另一個遠房堂叔完顏烏野也是親貴中值得注意的人物。他輩分雖尊,年紀卻不過二十七、八歲,已精通漢文、契丹文,與完顏希尹一起創製女真文字,兼明韜略,是個文武兩器的將才。

東路軍另一個特點是重用女真以外的各族人氏,特別重用從敵對陣營中投降過來的文武將吏,東路軍中非女真族的重要將領有奚族騎將猛安伯德特離補、契丹化的漢兒赤盞暉、世襲猛安的右金吾衛將軍漢兒王伯龍、渤海人高彪等。

高彪勇猛過人,生有異稟,能在一晝夜內飛奔三百里路,身上披著鎧甲,翻山越嶺,矯健如飛。平州之役,他在遼陣向往來馳突,勇冠三軍,斡離不正好在高丘上嘹望,從此就默志在心,南下征宋,破格提升為猛安,並且出人意外地讓他統率一支由契丹、漢兒、渤海人混合組成的步兵部隊。後來的事實證明,斡離不對高彪的破格使用,確是獨具慧眼。

在所有異族人員中,也許沒有人比殘遼降官漢兒劉彥宗更受斡離不的重用了。

在出征前,劉彥宗已做到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知樞密院事。這次出征,又讓他兼任東路軍漢軍都統,這個漢軍都統有職有權,並非虛名空銜。更重要的是一切軍國大事,斡離不都要與他商議,尊為謀主。有時他們坐在曠野中密議,從人們只許遠遠地跟在後面保護,他們用手指在泥沙中比比劃劃,好像在寫字,談完了立即用手掌拭去,不留一點痕迹。有時斡離不在自己的行帳中把他召來,親手點燃一根蠟燭,屏退左右,深謀密議,直到深更半夜。蠟燭燒盡了,就在完全的黑暗中密談。這時闍母、兀朮、撻懶以次的女真貴族都不得與聞。斡離不對劉彥宗親信的程度確是遠遠超過別人。劉彥宗感知遇之恩,也盡心籌劃。出征前,他獻上平宋十策,主張軍事與政治雙管齊下,斡離不一一採納,逐條實施,平宋的錦囊妙計多出於此。

其他的漢兒文官例如在粘罕軍中當謀主的時立愛、高慶裔以及契丹降人耶律余覩等稱斡離不與劉彥宗有“魚水之歡”,表面上是頌揚,實際上不無醋意,但也反映出即使在粘罕一派人的心目中也把斡離不、劉彥宗的關係看成為劉備與諸葛亮的關係。他們不甘雌伏,而又不得不雌伏於一時。

這是個人人都想奮其智勇,獵取功名的時刻,士氣空前高漲。

雖然今天王伯龍小挫,但金國將官們臉上都煥發出一種希望與興奮交織的神采,他們認為他們與勝利之間已經不存在什麼障礙物了。早日殺進汴梁去,搶得自己的財帛子女是金兵諸貴族的共同的心愿。

“宋軍騷擾,驅民填壕難以成事,若是用我女直精兵強力攻打,損耗必大。不若另想辦法,將宋軍誘出壕壘,加以殲滅。”

“如何誘出壕壘?”

“今日宋軍不就出了壕壘嗎?”

劉彥宗這麼一問,王伯龍臉上掛不住了:“平章,今日是王某不慎,着了宋人的道兒,明日抓些漢兒到陣前殺了,激將宋兵出壕。”王伯龍說到“漢兒斬了”幾個字時,彷彿在說殺豬屠狗一般。

劉彥宗沒有理會王伯龍的叫囂,而是順着自己的思路說下去:“起先,吾等以為汴梁可以一鼓而下,沒有做好攻城的打算。現在,吾等只能像太原之戰一般,準備長圍若宋軍不想內外斷絕,則必會出壕。吾等先在遠處射下伏兵,到時四下殺出,必可獲大捷。”

“若是把宋人打痛了,龜縮不出如何是好?”

“那我們就真的把長圍建起來,汴梁戶口百萬,若是內外斷絕,必定乏糧,不戰自潰。”其實這是劉彥宗一直以來的方略,一開始金兵也圍住了東、西、北三面。但苦於南面宋軍的壕壘體系大成,而且在南面布營時受到宋軍攻擊而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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