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駿波卻不為他的吹捧所動，而是非常嚴肅的提醒他：“你先別高興，這件事情做起來也並不容易！”

賈浩明卻不以為然：“有什麼難的，不就找一輛黑車嗎？網上多的是，隨叫隨到！”

周駿波說：“不只是黑車的問題。還有廢水……不是隨便去哪裡弄來的都可以……既然是栽贓，就要做得真實一點。要經得起環保部門的檢驗，因此，這廢水的成份，必需與頂新公司的一致，不能有半點馬虎。”

賈浩明聽了哈哈一笑：“這就更不是問題了！別的東西我不敢說有，這成份相同的廢水嘛……哈哈哈，您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周駿波問：“你這話怎麼說？”

賈浩明說：“周副市長，您別忘了，我們也是做相機的。”

周駿波恍然大悟：“哦，對對對，我倒忘了……那就不是問題了……”

說著，也哈哈地笑了起來。

笑了幾聲，突然又問：“……你會開油罐車嗎？”

賈浩明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沒有……不過，開過貨車。”

大二那年的暑假，為了籌措學費，他曾跟一位貨車司機跑過長途。因此，學會了開車。

周駿波說：“那樣就好，倒廢水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最好親自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得乾淨利落，不能像上次勞動局的事情一樣拖泥帶水。如果被人發現，我也幫不了你！”

賈浩明聽出了周駿波的意思。

一口保證說：“這個你放心，能自己解決的事情，我絕不會讓別人去做。”

說完，就要掛電話。

周駿波連忙叫住了他：“別急……我還有話要說……”

賈浩明問：“您還有什麼事？”

周駿波說：“有句話我要跟你說清楚，中央巡視組就要來了。關於頂新公司的事情，我只能幫到這裡了……那本帳冊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

賈浩明笑了笑說：“這個，您不用擔心……只要事情成了，我一定會交到您的手上……”

周駿波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裡很不爽：“不管成與不成，你都必須給我！”

賈浩明冷冷地說：“那不行……你必需把頂新公司給我弄倒！”

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因此，不可能再讓步。

周駿波非常惱火，正要發作，那邊卻已經掛斷了電話。

“賈浩明，你這個王八蛋！”他大聲地罵著，將手機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兩天後的一個凌晨，天還沒有亮。

大成工業園的一條寬闊的水泥路上，一輛滿載工業廢水的油罐車。由西往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裹着一股沙塵，呼嘯着往頂新公司的方向開去。

開車的，正是賈浩明。

今天的裝束，和往常的新潮完全不同。一身灰色的粗布工作服，和一雙老掉牙的“解放牌”靯子。手上和嘴上還分別戴着厚厚的手套和口罩，將自己的本來面目遮掩的嚴嚴實實。

現在的他，即使遇上熟人，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由於時間還早，路上根本看不到行人和車輛。所以，開起車來沒有任何顧忌。

車子一路狂奔，很快就來到了它的目的地——頂新公司後面的一個一米見方的排水口。這個排水口，離東面的下水道僅有三十多米，而且是露天的。因此，在這裡排放廢水，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下車後，藉著路邊的燈光，賈浩明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排水口的水是從頂新公司的一棟兩層建築內排出來的，外面是高高的圍牆，上面架着防盜網。

顯然，那是他們的廢水處理車間。

兩天前，他曾絞盡腦汁想要進去的地方。如今近在咫尺，卻依然無法進入。

排水口的水量不小，卻很清澈。顯然，是經過了嚴格的凈化。

聽着排水口那“嘩嘩”的水聲，他不免有些猶豫。

三年前，他還曾參加過學校舉辦的環保徵文大賽。文章中，他聲情並茂，義正辭嚴。對那些肆意破壞環境，亂排亂放的企業和個人進行了口誅筆伐。

因此，他的文章獲得了那次大賽的二等獎。並被學校的廣播室作為範文，多次地廣播。

如今，時過境遷，自己卻在乾著當初的自己所不齒的事情。

究竟是什麼讓自己墮落成這樣？

他自己也不懂，也不想懂。

人的一生中，有許多的事情，並不是自己所能預料的。昨天正確的事情，今天未必依然正確。而今天的錯誤，明天也許是對的。

所以，他不能退縮。

他已經沒有退路，只能繼續往前走。

哪怕是頭破血流。

他站在排水口觀察了一會兒，又沿着那條排水溝來回走了一圈。確定附近沒有人和監控後，才回到了車旁。

他決定馬上動手。

於是，爬到車上，解開了排水管的固定閥。將油罐車上的那條長長的排水管，丟進了旁邊的排水溝內。然後，啟動了排水泵。

不一會兒，一股帶着惡臭的黑色廢水，從車上那根粗大的排水管里流了出來。

看着原本清澈的排水溝，漸漸變成了黑色。

賈浩明忍不住笑了起來：“李哲俊，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半個小時後，重達12噸的廢水很快就排放完畢。

賈浩明盯着眼前的這條黑黑的排水溝，發出難聞的惡臭，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這些廢水，含有多種致命金屬成份，而且沾附性很強，一個月之內也別想清洗掉。

更重要的是，這些廢水，經過下水道流入海州河後，將對海州城內將近一千萬人的飲水造成污染。

他想，如果環保局發現頂新公司將這樣的廢水排進了下水道，後果肯定非常嚴重。

這麼想着，賈浩明又忍不住聳着雙肩笑了起來。

不過，他很快就止住了笑。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於是，爬到車上，將水管重新收了起來。然後掏出手機，選好角度，對着那條已經被黑色廢水污染的排水溝“咔咔”地拍了幾張照片。

拍完後，他想調出照片看一下效果。

這時，對面廢水處理車間的樓上，突然有一束白色的燈光射了過來。

他心裡一驚，知道是自己的閃光燈引起了值班人員的注意。

於是，趕緊跳進了駕駛室。

他想，如果再不走，很快就會被人抓住。到時，吃不了兜着走的將不是頂新公司，而是他。

因此，上車後迅速啟動了車子。

……

十多分鐘後，賈浩明駕駛的油罐車，在園區西面的一座高架橋下停了下來。

賈浩明從駕駛室里伸出一隻手，打了個響指。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叼着一支煙，從昏暗的橋底下走了出來。

他就是這輛車的車主。

賈浩明跳下車，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丟給了他。

“這是20萬，你可以走了！”

司機卻沒有急着上車，而是從袋子里摸出一疊錢，用手掂了掂。然後又放到耳邊拔了拔，確認無誤後，才滿意地上了車。

“合作愉快！”司機關上車門，朝賈浩明揮了揮手。

“回去後，找個無人的地方，把罐子洗一下。開得赿遠赿好，最好不要再來海州。”賈浩明提醒說。

司機點了點頭，啟動車子往高架橋上開去。

看着油罐車消失在夜色之中，賈浩明才將口罩和手套摘下，丟進了路邊的垃圾筒里。

他抬手看了看錶，剛好是凌晨的五點，離上班時間還有3個小時。

於是，拿出手機叫了一輛車。

上車後，他不敢回自己的住處，而是讓司機將他載到離公司很遠的一家四星級的酒店。

在酒店開了間房，然後，躺在床上小睡了一會兒。

直到被手機的鬧鈴吵醒，他才知道天色已亮。於是，走到樓下吃了份早餐。吃完早餐，看看離上班時間差不多了，便在門口叫了輛的士往公司趕去。

回到公司，剛進辦公室，就接到朱秀珠打來的電話。問他吃早餐了沒有？賈浩明說吃了。問他在哪裡吃的，賈浩明說，在外面。朱秀珠有些生氣：“為什麼不給我帶一份？”

賈浩明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於是說：“剛才接到一個客戶的電話，忘了！”

朱秀珠不信：“現在哪還有客戶？”

賈浩明說：“當然有，那些貼牌的工廠不是嗎？”

朱秀珠一聽，這才相信了他的話。不過，還沒等他放下電話，朱秀珠又問：“這幾天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幹什麼？”

賈浩明說：“我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朱秀珠問：“什麼有意義的事情？”

賈浩明故意賣着關子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很快就會有結果，我要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朱秀珠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嘲諷說：“你就吹吧，公司都弄得只能做假了，還能有什麼驚喜？”

賈浩明說：“你就等着看明天的新聞吧！”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賈浩明拿出手機，從相冊里調出剛才拍下的照片看了看。照片很大，清晰度也不錯。不過，有點小小的遺憾。因為是晚上，而且開了閃光燈。所以，沒有把頂新公司的廠房拍下來。

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現在，他要做的，是趕緊將這些照片，以匿名的方式發到環保局和電視台的郵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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