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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奉完了,祭拜也完了。我盤腿坐在供桌前,一隻手肘拄着膝蓋,五指彎攏托着一側臉頰,眼巴巴兒的望着供桌上的皇冠,心裡多少泛起些酸澀來。

改朝換代優勝劣汰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然,真正面對起來卻還是有些難以沉澱。

爹爹一直不准我叫他父王,說是什麼擔當不起,故,我便是一直都叫他爹爹的。他很疼我,也算得上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吹着了,頂在腦袋上怕摔掉了”,而現如今呢?他只留下一頂舊王冠而已。

當初逃離戰場的時候,他沒帶任何東西,除了這頂王冠,如今他也是什麼都沒有帶走,除了這頂王冠。

唯一僅留下來真正給我的,除了一柄琴之外,也就只有“晝惟”這個名字而已。

若是擱在平時,上供的酒很快便會消失殆盡,而今天,滿滿一杯供上已是很久,卻紋絲都未動過。

重新跪了回去,我將酒杯拿過來高舉過頂,拜了三拜之後,又滿上一杯供了上去,心頭裡好生的嘀咕。

“爹爹,孩兒真的錯了!”搔了搔頭髮,我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的重新盤坐回地上,“也不能怪我啊,抓參精的時候不小心驚了那個看參的山怪,搞得它整晚都在門外嚎嚎的叫喚個不停,弄得我都睡不着才會起晚的!”

供桌發出了“吱吱”的響聲,倒不是老鼠來啃那破桌腿兒,而是桌上被紅線五花大綁的參精娃娃顫抖個不停。

輕輕的撫摸了它幾下,我輕輕的嘆了口氣,道:“小參娃兒小參娃兒,你現在哆嗦也沒用,我馬上就把你熬成湯了,到時候,爹爹也就不會生我的氣嘞!”

不知道是不是參精娃娃真的能聽懂人話,總之,這句話說完,它抖得更厲害了,把那滿滿一杯酒都震出來不少。

“你乖啦,煮一煮不會怎麼樣的,爹爹過世前吩咐過,每天清酒一杯,有好吃好喝便供上一碗,別看他平時笑眯眯的,你都不知道他發起火來是多恐怖!”

望着供桌上一點一點消失不見的酒,我的心也總算是放了下來,這就表示爹爹原諒我了。

一挺身子竄了起來,我從供桌上抓起了參精娃娃,才要去廚房,就感覺它在手中顫抖出了一個新高度,好似是有什麼大喜事來臨興奮至極一般。

“嗷嗷嗷!!”

門外傳來了很奇怪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兒聽過,卻又略有不同。

走到門邊推開一條細縫拿一隻眼睛往外瞅去,原是那看守參精娃娃的山怪尋着味道跑來了。

以前聽娘親講過,能看守參精娃娃的山怪都是修人未成個成妖的老參怪,那東西若是跟參精娃娃一起熬了參湯,不止味道天下一品,更是能精進修為。

“哇哦,看來這次本姑娘走運了,抓了只小的引了只大寶貝!”

想到這裡,回到供桌前把那個顫抖着的參精娃娃重新用紅線五花大綁再裹進紅布之後,我抓起了橫躺在床上的那截娘親說如何都要保存好的竹枝,緊了緊衣服就出了門。

不知是怎的,才跨出門口的一瞬間,明明是山怪的嚎叫卻彷彿變成了娘親的輕柔呼喚,那個聲音像是在告訴我。

“孩子,你已長大了,是該肩負使命的時候了......”

再攏上耳朵想要聽仔細的時候,娘親的聲音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仍舊是之前山怪的嗷嗷嚎叫。

許是自己連日來思念娘親的緣故產生了幻覺,我沒有多想便繼續追着那山怪留下的腳印一路向下追了去。

本以為可以很快就追到獵物,卻沒想到一路追到了林邊,愣是連半點兒山怪的影子都沒看到。

天上的雲彩不知何時被吹得盡散,毒毒辣辣的太陽滿懷惡意的對我釋放着熱情,烤得我頭暈眼花了起來。

趕緊尋了一棵大樹竄上樹丫坐下,我把一雙小腿垂下去蕩來蕩去,越發無聊的擺弄着那截竹枝,如何也想不明白就這麼一個破東西,娘親臨死都要惦記着呢?

半天也沒搞明白,索{小生}將它別回腰帶上,不予理會了。

隨手從身邊茂密的樹冠上摘了一大片新鮮的綠色樹葉來,抹了幾下之後,輕輕的放在唇邊,一呼一吸的吹起了不成調的調調來。

偶爾刮過一縷清風,真是涼爽宜人!

“呼呼~~”

不知何時開始,明明清風徐徐的天氣變成了狂風大作。

“誒?”放下了含在嘴邊的葉片,我疑惑的看着湛青碧藍的天空,“好端端的怎麼起大風了!”

雖說天氣這般異常,然,最奇怪的竟是這晌晴白日下平白無故打起了悶雷。

艷陽高照搞理說不會下雨,只是這雷劈得甚是恐怖。這種天象絕非尋常,不安和膽顫讓我把手伸向了後腰,取下那截斷竹緊緊握在手中。

“轟隆隆!!!”

又是一聲沒有先兆的巨大天雷,滾過天際的時候划出一道黑色的裂痕。

“啊!”

下意識的雙手捂住了耳朵,我嚇得緊緊靠在了粗在的樹榦上,全身顫抖了起來,而手中那截斷竹也隨着放開的手掉了下去。

“咔嚓”一聲巨響過後,一個天雷正正的劈到了斷竹。

“哎呦!”

樹下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跟着就是沙沙響動。

怔了一下之下,我好奇的跳下了樹,一邊摸索着尋找斷竹,一邊警惕的豎著耳朵,生怕跳出什麼妖怪來。

若是沒記錯的話,這片山林早前被爹爹和娘親一起布了個叫界的東西,一般來說不會有人輕易踏足的。難不成是之前那個守着參精娃娃的山怪么?

不是吧?能衝破爹爹布下的“界”的山怪,那豈不是很厲害么?這麼說來,要捉它來炖是要費一番工夫的。

可是,我打不打得過呢?

不行,打不過它也要打它,誰讓它擅自跑來我的地盤。

越是往前追越是感覺不對,這個方向似是之前爹爹三令五審不許進去的“沉雪洞”。

“哎呦,這可不妙了,若是爹爹知道了,怕是非要託夢來要了我的小命兒不可!”

想到這裡,冷汗便不自覺冒了出來,很快浸濕了衣衫。

如我所想,那身影真是一路即追到了“落雪洞”,洞中的森森冷風襲上全身,汗透的衣服凍得我一陣陣發冷。

明明記得洞中里三層外三層的也被爹爹下了那個叫“界”的東西,此時進來卻是暢通無阻的,難不成那個山怪還能把這“界”破了不成?

又走深了些,我才停下腳步來,攏起耳朵隱約的可以聽見山洞深處傳來的“沙沙”響動,仔細看看還真是有一個身影在正前方晃動着。

許是心中害怕,又許是不由自主,總之,我是沒作片刻猶豫的直接將手中的斷竹向那個黑影用力的擲了過去。

“哎呦喂啊!”之前那個奇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回竟還吐了人言,“這是誰呀,居然暗箭傷人,還拿這麼大根竹來當暗器!”

總算適應黑暗的眼睛仔細的盯着聲音來緣處,恍惚中看到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

許是我站了這半天都沒發一言,對方的聲音更是怒不可遏了起來。

“你是何人啊,難不成是這山中的仙女么?怎的在人背後捅扔暗器,還是這種傻大的暗器!”

一聽這山怪又說話了,我嚇得往後退幾步,渾身上下顫抖得更厲害了,不知是因為這洞中濕大寒重,還是那股自腳底竄進心裡的懼意。

“你,你是什麼,怎麼,怎麼還會說人話啊?”

儘管努力的控制着聲音,我卻還是能從自己的聲音中聽齣劇烈的顫意。

沒有回答我的問話,那個山怪幾步走到了我的近前,竟是比我高出小半個身子:一襲烏黑的長髮一身黑得發亮的綢袍,似是沒穿好一般的露了些胸膛出來,皮膚倒不似這裝扮,白得如同這黑夜裡的一盞白色風燈,滲人的很。

看着他安然無恙的樣子,我疑惑了起來:即便是那斷竹殺傷力不大,擲出的力氣絕對不小,且方才確實砸中它,卻怎的連半點兒也不曾傷着他?

“你,你這山怪竟是變了人形不說,還能口吐人言,又會使法術闖進洞來!”說到這裡,我又忍不住大大的顫抖了一下,繼續道,“我知道你是有些道行的哦,但,我,我可不怕你,我,我可是公主,我,我不怕你!”

許是被我的樣子逗得好一頓大笑之後,那個山怪雙手撐着笑彎的腰,道:“你這小姑娘好生有趣,還公主?莫非你是這山裡猴群里的母猴子么?”

這話明顯是奚落的,我生氣的再次舉起了斷竹抵上了它近在咫尺的額頭上,不服氣的回口道:“我呸,好一個不要臉的山怪,竟敢大膽欺侮本公主,看我要你好......”

想說的狠話還沒說完,即被眼前發生的一切打斷了。

只見自我認識到現在始終墨綠如青炭的斷竹,在碰觸到山怪額頭的一瞬間,迸發出一道粉藍帶金的光芒來,順着竹身流入了它的體內,又再次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