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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的墓碑位於墓地的邊緣一角,郝仁和程程找了半天才找到,兩個人站在墓碑前靜靜地看着王明的遺照,久久地說不出話來,後來還是程程首先發出聲音,她說:“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安靜,我在省城的時候跟他前後就見了兩次面,每一次都那麼匆匆,連他長得什麼樣都沒看清楚,現在終於看清他了,可是卻在這個地方。52網-.79xs.-”

郝仁走過去,在墓碑前蹲下,用手觸‘摸’着王明的遺照,一臉憂傷。

程程也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凝視着他,輕聲說道:“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更沒想到的是——原來他是這麼好的一個男人。”

郝仁顯得很沮喪,整個人都打不起‘精’神來,視線一直停留在王明的遺照上,眼神獃滯無光。

程程抱住他的肩,說道:“讓他安心上路吧!別再跟他說話了!聽說他走的時候把什麼都安排好了,我們來的時候還有律師給我打電話,讓咱們去律師樓聽王明的遺囑宣讀,看來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他之所以一個人擔下來,為的就是讓你替他好好地活下去,你明白嗎?他是想讓你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郝仁終於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啜泣,他轉過臉來注視着程程,對她說:“我欠他太多了,我再也沒有機會償還了,老婆,你知道嗎?他是用他的命來換我們的平安。”

“我明白!”程程點着頭,喃聲道,“明白,都明白。”

“可是——這份情義太重了,我們根本就承受不起啊!”郝仁泣不成聲。

程程將郝仁攬進懷裡,哽咽着:“那我們怎麼辦?你我都是經歷一場生死的人,我們哪還有資格再走那一步?如果那樣的話,我們就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也會被人瞧不起的。”

郝仁這才止住啜泣,抬起頭來凝視着程程,說:“老婆,你也要記住,如果有一天我也躺在了這裡,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是為了我,你記住了嗎?”

程程近乎是用一種深思的目光注視着他。

郝仁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聽我說,大哥只是替我擺平了道上,可是還有警察,我現在不相信任何人,即使是大哥用命換來了我暫時的平安無事,我還是不相信這表面上的太平,遲早有一天警察會找到我頭上的,所以我想跟警察賭一下,在他們來抓我之前,我一定要做完我所有該做的事情——我要為你安排好你今後的一切。”

程程看着他:“也就是說你還是會離開我的?也就是說即使王明的一條命也只換來了我們之間屈指可數的幾天安寧?為什麼會是這樣呢?為什麼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到了我們的身上?”

郝仁伸出手去,輕輕拂開程程額前的長髮,說道:“因為你是一個好人,即使我願意,你也不會允許自己每天跟一個嫌疑犯生活在一起,更不允許我們未來的兒子有一個這樣的老爸,所以,程程,我一定會離開你的,但是我也一定會讓你實現做母親的心愿,安排好你們母子的未來,我就走。”

程程凝視着他:“我一定會等你的,不管今生還是來世,我們都會在一起的。”

郝仁笑了,先前所有的那些憂傷似乎突然間一下就煙消雲散了,他再度和程程相擁在一起,兩個生者在一個死者的面前完成了他們的生死遺言。

律師請郝仁和程程去律師樓聽王明遺囑宣讀的那天,正好是法院開庭公審佟悔的日子。早上起‘床’的時候,郝仁問程程想去哪個地方,程程那時正在廚房裡給郝仁煎‘雞’蛋,蛋黃還是生的,一聽見郝仁那句問話,拿煎鍋的手就抖動了一下,蛋汁一下就溢到了一邊,一個本是形狀完美的煎‘雞’蛋一下就破相了。

郝仁走到她身邊,從後面環抱住她的腰,親‘吻’着她的髮絲,說道:“老婆,今天是個紀念日,是我們生命中一個十分重要的紀念日,記住它,然後從今天起,我將陪你一起忘記過去,從此以後,我們的生活里只有將來。”

程程沒有出聲,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將那個煎壞了的‘雞’蛋倒在一邊,又重新打了個‘雞’蛋,小心翼翼地煎炸着。

郝仁用盤子裝起那個煎壞的‘雞’蛋,一邊用手往嘴巴里送,故作狼吞虎咽狀,一邊誇張地叫道:“餓死我了!老婆,我可不等你了!我要先吃了!”說著就自顧自地坐到了餐桌邊。

程程搖搖頭,輕聲責怪道:“說了多少遍了!又是先吃飯,後刷牙。”

郝仁牽着程程的手走進法庭的時候,法庭已經結束了辯論,法官開始宣判。郝仁和程程站在起立的人群中聽見法官宣布佟悔因犯受賄罪、瀆職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數罪併罰,處以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郝仁凝視着身邊一身黑衣,戴着一副墨鏡的程程,看見一行淚水正緩緩從鏡片後面流下來。郝仁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程程立刻回報給他一個含着熱淚的微笑。

那時,被告席上的佟悔面無異‘色’,神情坦然,似乎早就預知了今天的審判結果,他被法警帶下去的時候,步履輕鬆,目不斜視,似乎是在邁向他憧憬已久的一處家園。旁聽席上吳晴已經是呆若木‘雞’,有氣無力地靠在座位上,嘴裡還在念念有詞,除了她自己,誰都聽不清楚她在講什麼。

郝仁拉着程程準備離開的時候,吳晴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橫在他們面前。郝仁嚇了一跳,以為她要撒潑,趕緊用身體護住程程,誰知對方一言不發,只是獃獃地盯着他們看,看得郝仁‘毛’骨悚然,忍不住連聲問道:“你究竟要幹什麼?”

程程一直都掩在郝仁的身後目光複雜地打量着對面的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八年前,這個‘女’人多厲害啊,一口咬定她是自作自受,活該倒霉,說她家佟悔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子,和一個已經有妻有子的三十歲的的男人,這個‘女’人居然說是單純的‘女’孩子傷害了成熟的男人。這個‘女’人‘精’明過人,出事之後想出無數種妙計,無一不是替她的男人開脫,然後置程程於死地。她一會兒威脅程家人說她老子是廳級幹部,她娘家背景深厚,跟她玩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一會兒又假惺惺地送錢送補品,讓程家人好好照顧程程,要以大局為重,要目光長遠,要識時務。儘管那時程家最厲害的二姐氣得頭腦一發熱,揚起纖纖‘玉’手,劈面就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連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指都打裂了;儘管程母哭得捶‘胸’頓足,翻白眼,吐白沫,程家人個個咬牙切齒,拳頭緊握,可是最後這件事還是以程家吃啞巴虧告終。

程程自那以後‘性’格大變,休學期間一度被送往心理診所,真正成為一名心理障礙者。在告別不堪往事的這幾年中,程程曾經有好幾次與這個‘女’人碰過面,或是在超市,或是在商場,或是在購物中心,每次她們都是不期而遇,當然每次她們都裝作不認識,程程看見她會高傲地別過臉去,旁若無人地從她面前走過,吳晴則要猶豫一下,然後微微地低下頭,視線在空中打了個轉後還是不太情願地回到了地面上。

也有那麼幾次,佟悔坐在汽車裡在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親眼看見程程從他車前的人行道上走過,那時她一臉的淡漠,臉上還戴着一個大墨鏡,一副冷冷的高不可攀的模樣。佟悔就一直目送着她一點點地從他的視野里消失,直到紅燈消失綠燈亮起,身後的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地催促他時,他還在戀戀不捨地觀望。可能吳晴永遠都不會了解他對程程的真實感情,儘管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強‘奸’犯,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包括程程,也許下輩子都要詛咒他一世,可是他對她的確是動了真情,這種感情吳晴永遠都不可能從他這裡得到,這輩子除了程程也沒有第二個‘女’人能從他這裡得到。

那時,佟悔就恨不能拋開身邊的所有,不顧一切地追她而去,名譽、地位、家庭,他統統都拋棄,就一心想跟這個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在一起。八年前,他一心抱着不成功則成仁的目的百般糾纏程程,為了得到她,他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原以為是破釜沉舟,卻未料‘玉’石俱損,他親手毀掉了一個如‘花’‘女’子的絢爛青‘春’。所以,這些年來,他夜夜噩夢,無時無刻不忍受着良心愧疚的煎熬,一遇到點‘波’折就匍匐在佛祖前叩拜作揖,嘴裡念念有詞,乞求佛祖開恩,放他一馬。

起初吳晴還能睜隻眼閉隻眼,權當他是發神經無聊打發時間,可是後來家裡接二連三地出怪事:碗碟無緣無故地打碎、兒子動不動就小病不斷、家裡的電話半夜三更莫名響起、晚上開車總會突然爆胎……於是她也怕了,一到節假日就駕車數十里直奔寺廟,請大師指點‘迷’津,大師掐指一算,臉‘色’一變卻惜字如金。她嚇得面如土‘色’,趕緊搜遍全身,最後連耳環戒指項鏈都取下來,統統‘交’給小和尚做香火錢,大師這才開了金口,送給她一道伏,讓她貼在家中東南方,克住命中一劫,保家人平安健康。吳晴如獲至寶,以為破財擋災,從此風調雨順,萬事大吉,未曾想大師最後又給她來了句臨別贈言,說人活一世,問心無愧,才能家旺業興,子孫萬代。吳晴當場就嚇住了,渾身戰慄,手腳哆嗦,心中那個小鬼跳得她天旋地轉,差點就當場倒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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