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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勁的號角和鼓聲,迴響在瓜州城內的街巷,回蕩在城外的平野、軍營中。

在北山山下,公開的對在西域死亡的將士以及被胡兒屠戮的百姓的祭祀即將開始了。

公祭之事,早在城中衙門、街市口,城門,城外的軍營外張貼,通知到瓜州的軍民:定於雍治十八年九月十六日正午祭祀!

這時,約上午11點許,軍中號角吹響,城頭的牛皮大鼓在數名力士的輪流敲擊下“咚”、“咚”的震響!

城內城外,不斷的有小隊騎馬出來:有的是軍隊,有的是官吏,有的攜老扶幼。如同無數涓涓的小流,向北山腳下匯聚,逐漸的匯成大江、匯聚成洶湧的巨浪,連濤如雪!

這是漢家兒郎的力量。

而賈環同樣在這時代的洪流之中。他跟着西域總督齊馳,與一眾同僚一起,有總督督標營的四千將士護送着,騎馬前往北山腳下。

遼闊的平原上,一個個方陣在官吏的引導下,逐漸的成型。旌旗在冬日的寒風中舒展,獵獵做響。正午的陽光,落在小山坡上祭廟的黑瓦上。

祭廟前平原上的氣氛,莊嚴、肅穆!

早先來這裡的龐澤、張四水等人,文官中如韓伯安、馬知府數百人都在。軍中將士按照各自的營號列陣。此時,平原中數十個方陣散開。面對着祭廟。聲勢浩大。

由來自總督府的吏員,帶着督標營維護着秩序,用石灰灑白線劃分區域,用間隔着的人牆組成通道,場面井然有序,展現出強大的執行力!

翰林侍講學士汪璘穿着朝服,在祭廟前,擔任太常寺卿的角色,負責整個祭祀典禮。

翰林,是博學多才的象徵。在戰後如此大規模的公祭,還沒有先例可沿用,採取何種禮儀,需要查閱古籍,再商議協定。而在涼州偏遠地區,並沒有完整的書籍可以查閱。整場祭祀的禮儀,都是由提議者賈環和汪璘兩人帶着府學、縣學,敦煌、瓜州兩地的教諭、文士協定出來的。

鼓聲逐漸的停歇下來。隨即是十幾聲禮炮響。西域總督,定西候齊馳率西域文武官員,在祭廟前祭祀。

祭廟前的條案上,擺設着供奉給將士、百姓們的祭品、供器。

齊馳一身緋紅色的官服,上前敬香。官員們肅立。負責禮儀的軍士,穿着禮服,侍立在兩旁。處在全場正前方。萬眾矚目。場中,氣氛肅穆。

自國朝定鼎以來,設據有瓜州、哈密等地。百年以來,邊境不曾平息。雍治十三年,雍治皇帝完成內政治理,發兵征服西域,據有全境,復漢唐故土。

雍治十七年,漠北拔野古部聯軍越大漠跨擊北庭,入侵周境。戰亂起,局勢崩。國朝喪師失地。胡道昌,漢無人!胡兒氣焰囂張!馬踏漢家城池。西域全境丟失。將士、百姓俱遭受胡兒屠戮。死亡者不可勝計。

至此時雍治十八年冬,北山之戰結束,局面方才得到改觀。

然而,自一百多年以來,自雍治十三年以來,自十七年戰敗以來,這片土地上浸染着多少漢家鮮血?自今日方才祭祀之!

這是提振軍民士氣,以正視聽的大會!

“禮畢,宣讀祭文!”待齊馳率領官員們敬酒後,一側的汪璘朗聲道。

賈環從文官隊伍中出列。

排在他前面,官面上只有西域左右布政使,左右參政四人。此刻,只有左布政使韓伯安,丁右布政使。西域布政司的左右參政按照慣例,駐守在地方治理事務。西域全境丟失,兩人身死在疏勒、于闐。近日大勝,商旅復通,方有確切的消息傳來。

賈環一身從四品的緋袍,身姿挺拔,氣度沉靜,走上前,從小吏手中托着的鋪着紅綢的托盤中拿起祭文,站在祭案、齊總督的左側,宣讀祭文。

“國朝雍治十八年冬,官民二十萬,於北山南,祭祀我死難同胞骨肉、軍士、官吏…”

祭文的段落,不久前,龐澤曾經在此朗誦過。

這場公祭,目的是要提振西域軍民的士氣,告慰死去的人們。同時,亦是宣告國朝對西域的主權!誓要恢復全境!豎起大旗!正所謂,師出有名!名正言順!

從齊馳、賈環等人以及西征大軍的角度而言,他們是來光復西域全境,穩定國朝西陲邊境,保家衛國!

當然,從胡人,從某些人文者,公知的角度而言,這是一場侵略戰爭的延續。

因為,自明朝以來,邊境最遠只到關西七衛:哈密衛、阿端衛等。嘉靖以來,明朝便失去敦煌,邊境只到嘉峪關。

數百年以來,甚至將近千年,這裡都被胡人佔據,生息。那周軍,漢人前來,要重新佔據這片土地,豈不是侵略戰爭?

但是,從周朝皇帝、士大夫的角度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興義師,弔民伐罪,以令不臣。這是每一個強盛的中土王朝的責任、義務!

說的明確一點:中原王朝,有責任,有義務,在強盛之時,恢復祖宗故土。極盡全力的擴展自己的版圖!彰顯武功!令四海賓服,萬邦來朝!

而從一個民族的精英階層的角度而言,要為自己的民族生存贏得空間!要對得起子孫後代!

賈環作為一個現代人,拋開保家衛國的愛國主義情懷,作為周朝的既得利益層,同樣亦贊成周朝佔據富饒的西域。

在中原土地兼并日益緊張,尖銳的時刻,周朝需要土地來容納、養育更多的人民!

而從邊民的角度來說,世代血仇,有多少親人死在戰爭中?我們建設,胡兒破壞。我們文明,胡兒野蠻;我們創造,胡兒掠奪!那麼,解決戰爭的終極辦法,就是消滅對手!正所謂,寇可往,我亦可往!以武止戈!

祭文繼續,賈環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將近尾聲!

通篇祭文,除卻悼念死者,則是向上天,向世人說明:對胡人的戰爭,是捍衛我們人民的戰爭!是保護我們民族的利益的戰爭!

二十萬軍民,列陣於平原中,矚目着小山坡上的祭廟。聽着賈環的聲音。

賈環朗聲道:“我輩生者,繼先君之壯志,奮前輩之餘烈,誓掃胡虜。歌曰: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空談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胡奴不顧身!

伏惟尚饗。”

壓在祭文最後一段的這首長歌,賈環誦完後,應當是司儀汪學士宣布點燃祭文,供奉美酒給死者。

但此時,汪璘胸中,被這首長歌所激蕩着,沸騰着。腦中默默的念誦着。正所謂:璘,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

這一首好詩,必定流傳後世。包括,此篇祭文,還有他們這些人,北山戰役,一定會名留青史!歷史會記住他們的貢獻、存在!

齊馳看了一眼前側方的賈環,心中亦是豪情湧起!有着強烈的使命感!

相比於其他人,他是整個西征的主帥,官任西域總督。子曰:達則兼濟天下!他處在這個位置上,當踐行聖人之言。為西域生民立命,開創萬世太平!

同樣感受的,還有在場所有的文官!情緒激蕩!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建功立業,誰人不嚮往?而今,西域之戰,便是男兒立功時!天子一定不會吝嗇官職,爵位!

滿場寂靜。但是,這首長歌引動得周圍參與祭祀的人們熱血沸騰。這時,不知道,祭廟外,誰喊了一聲,“萬勝!”隨即,整個平原上,二十萬軍民齊聲呼喊道:“萬勝!”

“萬勝!”

“萬勝!”

聲浪如潮!此起彼伏,大氣磅礴!聲音震的一旁壘成的京觀上,數只彷彿冷眼,怨恨,咧嘴的胡兒頭顱滾落下去!

當此之時,胡兒敢彎弓而抱怨?生者不能,死者同樣不許!

約二十分鐘之後,汪璘宣布點燃祭文,賈環亦歸位。本來是要上禮樂。

齊馳省略了這一步驟,在這樣的氛圍,他亦心潮起伏。走上前,轉身面對着眾人,朗聲宣布他的政令:“大軍征戰西域,生者得其功,死者有所恤。

第一,死者,家中撫恤50兩銀子,由天順豐,信豐銀號依照軍籍,送至其父母妻子兄弟手中。傷病者,由軍中醫治。

第二,將傷者退役,在敦煌大並澤,依照軍功分田地。營兵,授永業田二十畝,口分田八十畝。依照軍功,以此遞增。

第三,凡為大軍效力的民夫,商賈,可按照個人意願、軍功,在敦煌、瓜州購買土地。”

“接下來,宣布對眾將士的獎賞!請聖旨!”

九月十五日,自京中發來的聖旨就已經抵達。關於齊總督,眾將校的獎賞早就傳出一些話來。這時,是正式的宣布。各有封賞。然後,齊馳宣布了對普通營兵的獎賞:

按照慣例,將士們在戰場上的掠獲都歸自己所有,再以軍功購買,兌現在敦煌的田地、俘獲的胡姬,牛羊,賞銀。每一個等級的軍功,都有不同。最低的,只要上過戰場,即便沒有斬首之功,亦可選擇分敦煌良田十餘畝。

齊馳一邊宣布,平原上一邊響起激烈、振奮、喜悅的歡呼聲,一道聲浪高過一道聲浪:“大周萬勝!”

軍心、民心盡收!

在這樣興奮、狂歡的氛圍中,一則消息,顯得不那麼顯眼:調敦煌留守,昭勇將軍,副將苗騏為南直隸守備司副守備

通俗說,由現役,轉為地方預備役。

苗副將慘敗收場!

至於日後如何,這要看齊總督的素質高不高。想當年,明朝張先生素質極高,過了五年,才將其學生、上奏章罵過他的劉台下獄,依法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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