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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樹的枝葉正瘋狂地在雨中舞動着,不斷地向周圍蔓延。

大片大片的烏雲遮擋了陽光,但一日的時光依舊正不斷地流逝。

苟游此前並未注意,當下明白女樹是怎麼回事後才察覺到,那個站在女樹前的男子確確實實比今日初見時要年長了一些。

“所以你將地幽珠嵌進女樹之中,倚靠這外來的力量,你每一日的重生都帶着前日的記憶,是么?”苟游忍不住問道。

“木華”神秘地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就聽邵珩先開口道:“不是,他只是憑藉地幽珠構造了幻境,吸引附近的人靠近此地,再陷入其中,好讓他讀取旁人的記憶,最後按他的心意活在幻象之中。至於他的記憶不過是每日死亡前將他自己的記憶先注入地幽珠內,第二日重生時女樹自然會將過往種種注入他腦海之中。”

“木華”臉色陰沉,盯着邵珩的目光流露出貪婪:“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新的人來了,當我知道又有人來時,我實在是很高興。可是你們又很不一樣,沒有被神珠的力量迷惑,自動走進來。現在想來,一定是你的緣故女樹告訴我,你身上一定有什麼我想要的東西,非常想要的東西。”

邵珩明白這是因為天幻幽珠的緣故,地幽珠是其仿製品,天生有着靠近天幻幽珠的渴望。

“交出來交出來”木華死死盯着邵珩,彷彿要將他整個吞噬掉。

苟游蠢蠢欲動,但邵珩未動,他只能按捺自己。

“嘩啦啦!”不知是雨水的聲音,還是女樹凄然的咆哮。

下一刻,木華猙獰的面容轉為哀求,眼中蓄着淚水,然而卻轉瞬被雨水沖走:“求求你,把東西給我,我只想和你們一樣生存,和你們一樣修行,神珠的力量還不夠把你的力量給我給我”

“瘋子!”苟游厭惡地撇開頭,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

邵珩目光無悲無喜,只有冷漠:“人之種種悲哀,大多是太過貪心。人尚且如此,沒想到女樹也逃不脫。”

“那你就去死吧!”糾纏着黑霧的女樹枝葉如同巨大的鞭條,遮天蔽日砸下。

金銀山山體發出轟隆隆的動蕩聲,土地瞬間四分五裂,無駐足之地。

邵珩輕輕擺手,苟游當即帶着歐陽楠和冬青遠遠離開。

腳底地面如同波浪般抖動着,邵珩的身體卻穩穩噹噹,在他右手掌心有一團黑影在劇烈轉動着,任憑木華如何細看也看不清其中那是什麼東西。

然而木華並不在乎,他好不容易可以擁有過去的記憶,就算每日生而復死、死而復生,但也已等同於擁有無限的壽命。

女樹根基深入金銀山,沒人能殺死得了他。

可是,眼前這個容貌普通、神情冷漠的青年,卻令他打從心底感到害怕。

邵珩右掌輕輕翻下,那團黑影隱沒在掌下,而周圍卻毫無動靜。

“轟隆!”烏雲之中有雷鳴遠遠傳來,雨水沖刷着女樹的每一根枝條、每一片葉子,似乎在將鮮血和污穢洗去。

突然,女樹發出尖利的慘叫,原本向邵珩張揚的枝葉全部生生頓住,彷彿是收到牽引的木偶。

“你做了什麼?!”木華驚恐地看着女樹不停地扭動,不斷地尖叫,全身劇痛不已。

邵珩沒有再說話,只繼續輕輕將手掌下壓。

無數雨水在半空中崩緊如絲線,又如繞指綿綿,一點點勒入女樹的軀幹之中。

鮮紅的血液自女樹枝葉、軀幹中淌下,匯作滾滾血液溪流。

木華全身劇痛跌倒在地,五官猙獰地匍匐在血水之中,瘋狂地抬起頭大喊:“不!”

雷聲自遠處慢悠悠傳來,掩蓋了木華最後的聲音。

邵珩輕輕握拳,雨水彷彿受到了指令般,剎那間匯聚在一起,也將女樹剎那間切割成無數碎片。

木華慘叫一聲,虛脫般的躺在地上,胸腔如漏風的風箱般劇烈顫抖,他的容貌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

邵珩目不斜視地跨過白髮蒼蒼的木華,走到女樹原本在的地方,自血水中拾起一粒晶瑩剔透的珠子。

雲夢大澤的雨依舊下着,所有血水都順着地勢朝下方流走,地幽珠依舊晶瑩。

邵珩看着土地中女樹的根系,掌中黑芒席捲而下。

沿着每一根分支,深入山體,斬斷所有根系,金銀山轟然而倒。

沒有理會只剩一口氣的木華,邵珩看着再次來到身旁的苟游道:“走吧。”

任大雨傾盆,也掩不住整座金銀山坍塌的煙塵。

雲夢大澤之中,少量修士察覺到這邊的異動,紛紛朝這邊走來,驚駭地看着這一切,卻不知這裡發生了什麼。

當歐陽楠醒來時,發覺自己正乾爽地躺在一間乾淨的屋子裡。

“楠少爺!”有人開門而入,發出驚喜的呼聲。

歐陽楠抬頭看去,只覺此人好像有些眼熟,卻記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是尤通啊!”尤通一個箭步上前,扶起茫然的歐陽楠道:“您終於醒了。”

“尤通?”歐陽楠使勁想了想,終於想起來對方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對了,冬青呢?!”

他四下一顧,不見冬青身影,俊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您說另一位姑娘?她在隔壁屋子,我請了這鎮上的小鳳姑娘在照顧她。”尤通連忙道。

歐陽楠直接下床,發覺自己身體毫無異樣,又到了隔壁親眼看了冬青,這才放下心來。

旋即,滿滿的狐疑。

“尤通,這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昏迷前所有記憶一瞬間湧起。

“這裡是落鳳鎮,我先前遇到了一個人”尤通快速地講述着,“因此商隊耽擱在落鳳鎮上。昨日,有神秘人故意引了我一個手下出去,他們就發現了你和那位姑娘正昏迷不醒,就帶了你們回來。我沒想到楠少爺竟會在此”

“落鳳鎮?”歐陽楠彷彿想起了什麼,突然覺得袖子里有些東西,摸出一看是一張紙條,上面只有短短六個字:“半年後,落鳳鎮。”

耳畔,尤通的聲音依舊在陸陸續續傳來,但歐陽楠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們究竟是誰?”歐陽楠迷惑不解。

若是善意,為何多次隱瞞身份?

若是惡意,為何又將自己送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歐陽楠突然想到什麼。

他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落鳳鎮來來往往俱是散修,善惡不明。對方憑什麼敢把自己交給尤通?除非對方知道,尤通認識自己,絕對不會給自己造成危險。

歐陽楠握着紙條的手在輕輕顫抖,當年在泉北城外的一幕幕在腦海反覆交錯,終於忍不住奔出屋外,看着遠處終年瘴氣繚繞的雲夢大澤方向,神情既欣喜又難以置信:“是你么?可是為什麼?”

星羅宗,與存微山一樣,也坐落在連雲山脈之中。

過去邵珩不明白這種奇怪之處,但是如今他已經知道了原因。

巍峨古樸的山門,昭示着星羅宗存在的歲月綿長。

內里的建築多墨色,只零星點綴着些許銀色,恰如星羅宗從上到下弟子的服飾一樣,深如夜空,偶有星辰之輝。

棋宗、幻宗水火不容,地盤也涇渭分明,自星羅大殿兩旁朝遠處蔓延,宛如大鵬的兩翅。

什麼樣的鳥兒無法飛翔?

折翼自然不能,但翅膀不均,互相牽制力量,也是一樣。

從高空看,棋宗的建築和地盤綿延千里,不用看也知道香火旺盛。而幻宗之地,看起來同樣廣袤,但其中空曠冷清也同樣清晰可見。

邵珩徑直朝羅夫人的尺素閣走去。

而苟游則緊緊跟隨其後,直到尺素閣前,方才停步,如同一支筆直的長槍,又像是一根木樁般定在尺素閣外十丈。

他的身份不比邵珩,尺素閣內,不是他所能踏入的地方。

邵珩看了看苟游,輕微地點了點頭,便打算入內拜見羅夫人。然而,尺素閣內的些許動靜,令他停下了腳步。

尺素閣內,有別的客人。

邵珩停步,但尺素閣內的侍女已看到了這個羅夫人較為器重的弟子,其中一名侍女輕踏蓮步上前低聲道:“秦公子,夫人有客。”

邵珩點了點頭,看着侍女略微無奈的神情,已猜到是什麼人,嘲諷地說:“怕是惡客吧?”

侍女聞言面上閃過一絲害怕,不敢言語,迅速退回原位。

沒多久,邵珩就看見了那位“惡客”。

“瞿長老。”邵珩神情冷漠,身軀微微一動,算是見了禮。

瞿少英,與羅玉坤、費案同是現任幻宗三長老。

棋宗三長老,除了宗主之子獨孤星是金丹後期外,其餘兩名長老皆是元嬰期。而幻宗,卻只有費案是元嬰修士。

幻宗人才之凋零,可見一斑。

羅夫人的上位,是因為獨孤驥為了安撫幻宗,特意將之提拔,補了羅夫人師尊程先生的位置。當然,其中也有為了使獨孤星也可名正言順擔任長老之職的緣故在。

但羅夫人距離元嬰也只有一步之遙。

然而,這位瞿少英只有金丹中期修為,與邵珩如今真正的修為相差無幾。若真要動手,邵珩甚至可以輕而易舉殺死此人。

可是,眼下對方是星羅宗長老,手握權柄。

邵珩或者說秦修,只是一名星羅宗普通凝胎期弟子。

更重要的是,瞿少英是獨孤星的人。

哪怕羅玉坤和費案如何厭惡他,哪怕幻宗上下明知他是棋宗的勢力,卻也無人敢動他分毫。

瞿少英聽見邵珩不冷不熱的聲音,眉毛挑了挑,似笑非笑地朝邵珩身後看去,目光停頓在不遠處的苟游身上。

“秦師侄啊,聽師叔一句勸。這狗兒呢,就是要多多鞭打,才會乖巧,你說是不是?”

瞿少英目光自苟游身上收回,戲謔地在邵珩身上一繞,又湊到邵珩耳邊低聲道:“勸勸你那個記名師父,費長老老糊塗了,她可不能再糊塗了。”

說完這些,瞿少英才離開尺素閣。

邵珩眼睛動都沒動,抬腿朝尺素閣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