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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大的氣流將邵珩席捲入了時空的漩渦,無數流光溢彩、色彩斑斕在他眼前震蕩着、飄浮着。

靈璣洞天之內十日期限已至,在離開神州大陸的最後時刻,那座巍峨高山轟然而塌的同時也引發了那一處空間塌陷,將邵珩、姜懷、寧青筠紛紛捲入了靈璣洞天與神州之間的夾層之中。

可穿透一切的時空罡風沖刷着他們的身軀,似乎連神魂都將離體。

巨大的痛楚反覆折磨着邵珩的神識,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只漫無目的地隨着狂亂的時空旋轉着、漂移着,彷彿這沉淪永無止境。

看不見的亂流衝撞着他的身軀,唯一讓邵珩感覺到自己還活着的,是身旁那雙似乎永遠不會放開的手。

眼前是一片混亂,只有一雙明眸深深盯着自己,與腦海中另一雙璀璨星眸反覆交織出現。

周圍一會如同漫天星輝齊齊綻放,一會如驕陽爆發出驚人的光亮。

昏昏沉沉之間,當那一隻如玉般的素手出現時,邵珩還以為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象。

那白玉般的手彷彿清風拂柳般朝着自己輕輕招動時,邵珩感覺到自己身體猛地一沉。隨即,那手所在的空間如同鏡子般破碎開來,水波般晃動之間,有青蔥山林在另一端隱約可見。

下一刻,邵珩只覺自己再次失控,如失重般自高處急速墜下,無數幻影自耳旁閃過,最終盡數化為真實!

“砰!”邵珩感覺自己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但這疼痛感的來襲,卻令邵珩欣喜異常!

放眼四望,樹影婆娑、山影重重,空氣中混雜着泥土腥氣與草木清香,不知是身處哪一片山林之中。

邵珩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了幾口,彷彿溺水已久剛剛上岸之人。

“滋啦!”邵珩聞聲色變,只見他頭頂上方距離地面數十米處,再次裂開兩道空間裂縫!

不過,下一刻邵珩神情由驚變喜,張臂一舉,將自其中一道裂縫中跌落而出的寧青筠接在懷中。

“寧師妹?寧師妹?”邵珩輕輕拍打着懷中女子絕美的臉頰,呼喚着她。

寧青筠幽幽醒來,陽光自樹葉縫隙中灑下,不用看也知頭頂應是一片晴空如洗。

邵珩清雋的面容上布滿了擔憂,直到她睜眼才綻開笑容,如同輕輕拂去寒冬的春風。

“我……死了么?”寧青筠近乎呢喃地問。

“沒有!你沒死,我也沒死。我們都沒死!”邵珩緩緩放下寧青筠,扶着她坐起後,眼神複雜地看向身旁一丈外跌落的人影。

寧青筠看到那個人影后,頭腦彷彿被冰雪澆了個頭,頓時清醒了過來,顫聲道:“裂縫……我們跌入了空間裂縫!”她腦海中依舊殘留着那個黑衣男子被空間裂縫生生割裂開來的情景,驚懼之下幾乎聲不成語,反覆看着自己雙手雙腳。

邵珩知她在空間裂縫之中受到了極大的神識衝擊,一時尚未恢復,只好鉗制住寧青筠雙臂,強有力地道:“沒事了,你沒事了……”

“噗!”不比有人接住的寧青筠,姜懷自半空中狠狠墜下,一路砸斷樹根粗大的樹枝,才跌在地上。

剛想站起,就朝地上吐出了一小灘鮮紅的血跡。

邵珩將寧青筠攔在身後,喚出天機劍,橫劍在胸前,警惕地盯着不遠處的姜懷。

邵珩眼神既慶幸又複雜。

他們三人同時陷入空間裂縫之中,僥倖自空間亂流中出來且手足俱全未有損傷,簡直是天道眷顧!

那一隻白玉般的素手此刻清晰地印在邵珩腦海之中。

他想不出有誰能有如此能耐,可破開空間,在時空亂流之中將他們帶回神州故土。

不過這個問題,並不是邵珩眼下所需要追究的。

林間無風,但周圍樹枝卻彷彿受到了什麼壓力一般,紛紛折腰。

邵珩持劍而立,劍指剛剛站起身的姜懷。

姜懷右手握着那柄銀色短戈,左手卻覆在面上。

待他左手離開面部時,邵珩瞳孔緊緊一縮。

姜懷手中捏着一張破碎灰白的面具,顯然再無法掩蓋他本來的面貌。

那是一張眉目英挺的面容。

邵珩第一眼就察覺到姜懷真正的樣貌與姜石極為相似,只不過姜石如朝陽,姜懷似幽夜。

看着這張面容,邵珩心中五味雜陳。

寧青筠在邵珩背後,捂着心口站起身,赤霄紅鯉如同一條火蛇在她周圍飛舞。她見到姜懷真正面容時,只微微吃了一驚,卻沒有想到其他。

“呵……”姜懷左手將那破碎的面具徹底捏成粉碎,如同粉塵般自手裡揚散,輕笑一聲後抬頭看着邵珩:“怎麼?險死還生後的第一件事依舊是想殺我?”

明朗如星般的鳳目之中彷彿倒映着滴翠軒後那一片青蔥茂盛卻寂寥的翠竹,邵珩自踏入玉泉峰第一日起,就聽很多人提起在自己之前拜入玉泉峰的兩名弟子的事情。

一人便是邵珩的師尊清言,另一人便是引無數人嘆惋英年早逝的清懷。

只是,那個清懷,與眼前的姜懷真的是同一個人么?

邵珩曾無數次在心底問着自己。

但隨着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發生,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邵珩已沒有退路。

“她恨我,是因為我殺了她父母親族。那麼你呢?我與你本人應是無仇無怨。”林中的空氣已凝重得彷彿要滴出水來,聽着姜懷對着邵珩說話,寧青筠的心不知為何一直在急速地狂跳着,好似在懼怕着什麼。

“齊國邑都之事我沒參與分毫,泉漓湖底我殺的那瘋女人也算是替她解脫,地平關的劉靜不過是與你幾乎沒有交集的外門弟子……你又為什麼?”姜懷如同沒有感覺到場間幾乎要使人發瘋的壓力,看着邵珩身上越來越重的殺氣,繼續追問道。

“善惡不分,天地難容。”

晴空萬里之上突然風起雲湧,天機劍劍氣如冠雲霄,邵珩極為平靜地吐出八個字。

姜懷聞言一愣,彷彿沒有看到邵珩手中吞吐着的劍光一般,低頭喃喃自語:“天地難容……天地難容……”

邵珩凝神戒備着對方,卻不料姜懷突然瘋狂地大笑着,英挺面容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片片碎裂開。

那笑聲透盡了瘋狂、蒼涼,似笑邵珩所言可笑,又似在笑自己,更像是在笑這蒼茫天地。

突然,姜懷笑聲一收,面如止水平靜,目光銳利地盯着邵珩手中天機劍,一字一句道:“他知道我還活着,是不是?是他讓你殺我的,是不是?”

寧青筠忍不住揪住心口衣襟,不知姜懷所言是什麼意思,不知邵珩又隱藏了什麼事情。

邵珩目光如冰雪般寒冷,連同聲音也是:“是!”

“好!”姜懷大聲道,飛鳥皆驚。

“好!”他再次重複了一遍,聲音微低:“既然如此……也該有個了結。”

姜懷右手真氣涌動,“啪”的一聲,那銀色短戈在他手中如同銀竹開花般炸開。

邵珩與寧青筠同時一驚,卻未曾見到任何攻擊。

樹葉飛舞,塵土漫漫。

姜懷左手背負,右手微抬,顯露身影。

邵珩、寧青筠死死盯着姜懷右手中的事物,神情各不相同。

銀色短戈如樹皮般片片薄弱,一縷清冷鋒芒自中心蕩開,閃耀了山林。

那是一柄鋒銳無雙、清冷如霜的劍!

姜懷詐死隱姓埋名二十多載,他原本的佩劍作為證明他身死的證據,被清言道長費盡心思撿回存微山。

此刻在他手中的,自然不會是清懷原本的佩劍“述懷”,而是另一柄後來得到的飛劍。

不同於寧青筠那驚訝的神情,邵珩眼見姜懷藏劍於戈的舉動,眼中卻迅速閃過怒意、厭惡等等複雜情緒。

天機劍感應到主人的心意,輕微顫抖之間激發出一聲宛若王者睥睨的劍鳴聲。

“你不配!”邵珩清冷的聲音如同只是在闡述一個道理。

姜懷狀似無所謂的笑了笑,壓下嘴邊深深地歲月刻痕,自顧自地說:“泉漓湖底初遇到你,我就隱約有一種預兆,一定會有今日你我這一戰。”

他輕輕看着手中鋒芒畢露的銀色仙劍,如同感慨一般:“我封劍多年,沒想到還能與師兄的徒弟真正一戰,也算……蒼天還算公道……”

最後一句話,姜懷的聲音低不可聞,在場的邵、寧二人都沒有聽清楚。

但是,前一句話,卻清晰無比的傳入了邵珩與寧青筠的耳中。

寧青筠宛若頭頂炸了一枚驚雷一般,秋水般的美目之中露出不可抑制的震驚,腦子昏昏沉沉彷彿被人狠狠敲了一記般。

“邵珩的師尊……是清言師伯……無念剛才叫清言師伯什麼?”寧青筠忍不住退後一步,看着眼前那個如蒼鬆勁竹般的背影,手足無措。

“寧師妹,你退後。”邵珩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好像方才寧青筠聽到的那個關於存微山、關於玉泉峰的巨大隱秘是假的一般。

“很好,邵珩師侄。”姜懷狀似十分滿意寧青筠那緩緩退後的舉動,手中仙劍突然綻開如星輝般的劍芒,一股浩瀚劍意自姜懷身上湧出。

那劍意是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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