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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答應我,我就把當年我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你。”千幻如此說道。

邵珩面色冷凝如水,鳳目中射出兩道冷芒:“什麼條件,你說。”

千幻卻搖了搖頭。

邵珩以為她是要反悔,正要質問於她,對方卻說:“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很快就會來,先跟我走。”

說罷就身軀一扭,頭也不回地轉向山中小道而去,竟也不擔心邵珩跟沒跟上。

邵珩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之色,然而對方剛才那篤定的話語,竟是對當年之事知道的不少。他自得知了齊國邑都血案背後是有人刻意布局之後,當真是五內俱焚、恨意難平。所以,邵珩只微微猶豫了一瞬,就抱起茫然不知所措的小琴兒,跟在千幻身後。

山路崎嶇,然而對千幻、邵珩而言,依舊是如履平地。

邵珩離去時只隨意目測了下方向,並不知這是什麼山頭。只覺這片地方荒無人煙、樹木昌盛,暫時作為落腳。

然而,千幻卻好像十分熟悉這種地形,一路上四處張望。偶爾還停下腳步捻起一小撮泥土嗅上一嗅,倒像是個經驗豐富的獵人,而不像是個金丹修士。

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了一間小木屋。

邵珩心底詫異,但沒有出聲。

木屋被林木所包圍,被密密麻麻的枝葉所遮掩着,連一絲陽光都未曾透下。而此時距離日落已有些時候,天色已黑,若不是仔細查看,更是無法發覺這間小木屋。

進得屋內,除了桌上、塌上積着薄薄一層灰,其餘事物倒也齊全。

果然,這應是一間專為林間獵人小憩用的木屋。

琴兒年紀尚小,這一日來的緊張、刺激,已令她疲倦萬分。此刻正趴在邵珩背後一動不動,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千幻已將床榻收拾了一番,就欲從邵珩那接過琴兒。邵珩站在原地未動,也沒將琴兒交出,鳳目微微含着几絲鋒芒看着千幻。

千幻美艷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復又冷嘲一聲:“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不利。你我本無仇怨,我當初抓你,也只是為了能救出琴兒。更何況……我還有事需你幫忙。”

千幻說到最後,聲音低了幾分,帶着一絲服軟的意味。

邵珩心中警鈴大作。

此女行事之毒辣,手段之狠厲,他已然見識過。對方修為已是金丹,此前交手,邵珩根本就不是對方一招之敵。先前在山腰處,若不是琴兒表現出了對邵珩極大的依賴之意,按千幻原意自是直接將邵珩殺了一了百了,再帶着琴兒離去。

然而,琴兒先是完全不認自己,又表現出了極大的驚恐,令她十分痛苦且不願讓琴兒就此仇視自己,才令千幻沒有下手。

邵珩自然知曉自己沾了小姑娘的光,但是對追尋兇案真相的渴望,令他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只不過,如今對方語氣和軟,態度與往日大變,卻不知是有什麼籌謀。

千幻見邵珩沒有反對,終於將琴兒抱了過來。琴兒已困得迷迷糊糊,朦朧間嗅到有些熟悉的味道,低低叫了聲:“婆婆?”

小女孩的聲音軟糯如蜜糖一般,千幻眼眶中似湧起濕意,十分輕柔地將琴兒放在了木屋內唯一的床榻上,細心地給她掖好了被子。

邵珩看着千幻的目光在琴兒面上流連輾轉,對琴兒生出幾分羨慕的同時,內心也閃過一絲複雜的意味:“無論是修士或是凡人,不管正魔之分,母親對兒女的愛永遠是一樣的吧?”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面容在時光的流逝中,似乎有些模糊淡去,但母親那永遠溫柔且憐愛的目光,邵珩從未有一日的忘卻。

邵珩心底一痛,鼻尖微微發酸,連忙轉過頭去,悄悄地深呼了幾口氣,方才平復。

雖然心中悲意漸漸平復了下去,但那抹恨意卻愈燃愈旺,幾乎就要將他燃燒殆盡、吞噬一空。他猛然轉身走出了木屋,站在門前的空地上,看着夜色漸漸濃郁,眼前只餘下漆黑一片。

屋內,琴兒很快就睡了過去,發出平緩綿長的呼吸聲。

邵珩倒握天機劍在背後,默默運轉着存微心法,藉此保證頭腦的清明。

“你既然真是琴兒的母親,為何不早點與她相認。”邵珩突然沒頭沒尾地說到,“那日我去雲溪村遇到你們時,那個什麼‘戚婆婆’早就是你了吧?”

身後沉默了一會,千幻才道:“不錯,是我。”

邵珩聽到對方語氣苦澀繼續道:“琴兒十分認生,也很難去信賴什麼人。戚婆婆死後,我曾嘗試與她分說,但那時候她太小了,什麼都不懂。我也只能易容成那老太婆的樣子,方能親近女兒。”

千幻說著說著往前走了幾步,眼神中閃過一絲艷羨和嘆息:“沒想到,她只與你見了一面,竟然會如此依賴你……果然……”她說道最後好像是想起了什麼,截斷了話頭。

邵珩雖沒聽清後面說的是什麼,但他到底並不關心這些。只見他微微轉身,身姿挺拔,如一柄亟待出鞘的利箭,目光冷漠中隱藏着熱切道:“說吧,究竟怎樣你才會將那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千幻面色一肅:“我知曉你們正派弟子皆重承諾,但我魔門中人卻也講究心魔之誓。你對心魔發誓,答應我的條件,我才能告訴你。”

邵珩鳳目微冷,斷然道:“你先說是什麼條件,若是傷天害理、違背道德之事,就算你以真相要挾我,我也絕不答應!”

深夜中,千幻雪白的臉上綻放了一絲淺淺的笑意,說道:“自然不會。”但見千幻將目光投向木屋,似乎正透過屋子看着裡面熟睡的小人兒。

千幻看着木屋中淡淡的昏黃燭火,輕輕道:“我沒別的要求,你既然是存微內門弟子,就請你帶着琴兒,日後將她護佑在存微山下。”

邵珩聞言眉毛一顫,心底十分詫異。這個女子先前在據點裡大肆破壞,就是為了找出女兒。先前見面,第一句話也是要求邵珩將女兒還給她。

如今,竟然甘願母女分離,反將女兒交給一個陌生人之手?

千幻見邵珩沒有立即回答,以為他不同意此事,語氣有幾分急切道:“琴兒雖然被那些人抓去過,但到底不重要。只要你日後不要深入其中,對方也不敢觸怒玄門正道之首的存微山。我也不求琴兒此生入道加入貴宗宗門,只求她平平安安、一生喜樂。她十分依賴你,一定也願意隨你走!”

邵珩聽到這些出自一個母親的殷切話語,心頭大震。

他這時才明白,為何對方態度轉變,為何對方會甘願母女分離。

就算這個女人手裡沾滿了鮮血,殺了無數無辜之人,但她卻不願女兒也如她一樣沉淪在這片黑暗之中。這個女人在此刻,作為一個母親,如天下千千萬萬的母親一樣,只希望自己的兒女一生平安康順。

邵珩雖然修為尚淺,但卻是“三山”的內門親傳弟子,日後潛力無窮,又有宗門作為倚靠。與其讓琴兒跟着自己四處漂泊,生活在追兵的陰影之下,不如讓她隨邵珩而去,安定地生活。

什麼修道,什麼長生,都不如讓她生活在陽光之下、沒有無窮無盡的噩夢來得重要。

邵珩先是驚訝,後來才猜想到對方提出這個要求背後的深意,一時間有些沉默。

只是,他的沉默,反倒被千幻誤解了。

她咬了咬牙,堅毅地抬起頭繼續說:“若你答應我這個要求,之後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在你們安全返回之後,我也可任你處置,要殺要剮,皆悉聽尊便。”

邵珩聽到這裡,放回過神來。他強壓下心底的一絲惻隱,搖了搖頭道:“琴兒只怕不能隨我回存微山。”

“為什麼?!”千幻驚怒道,眼神中透出幾分厲色。

“因為你殺了鄭英師兄。”邵珩目光複雜地看着對面的女子,心底既痛恨又憐憫:“紙包不住火,存微中人定會知曉琴兒的來歷。到時候,她的生活不會如你希望的那樣平和。”

千幻眼睛裡湧現一抹絕望。

邵珩好似無動於衷一般繼續道:“你之惡果,終究要連累了你女兒一併品嘗。”

千幻聞言眼神黯淡了下去,心底凄涼地想着:“他說的一點都不錯,一切都是我的原因。當初一步錯、步步錯,不僅害死了你,竟連我們的女兒都保護不了。”

正在千幻眼眸無光的時候,邵珩沒有絲毫感情地繼續道:“琴兒對我亦有恩,我也不會坐視她就這麼跟着你亡命天涯。我與笑浪山莊的瑋二爺及楠公子都有幾分生死交情,不如將琴兒交付於他們二人。笑浪山莊之名或許比不上玄門十宗,但歐陽老前輩聲名赫赫、地位崇高,有他後人照拂琴兒,你也應無憂。”

千幻面上剎那間綻放出奪目的容光,竟一時令邵珩感到有些炫目。

“好!”千幻當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邵珩同樣以心魔起誓,表示之後定然會如方才所言妥善安排琴兒。

千幻如釋重負,整個人去了幾分戾氣,如洗凈了鉛華一般,站在夜色之中,好似多了幾分超脫及淡然。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不僅知道那件事,我還知道你姓邵,知道你就是計都和徐鶴想要轉生的對象。”千幻平靜吐出的話語,令邵珩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然而,千幻的下一句話,就令邵珩全身血液有若逆轉,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一切,因為……我就是那件事情最直接的參與者。”